这日傍晚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，将御书房染上一层暖金色。
萧景琰批完了最后一份奏折，揉了揉眉心，脸上带着一丝疲惫，却也有几分松快。
“林小婉。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奴婢在。”林小婉立刻上前一步，垂首听命。
“上前来。”
林小婉依言走近，在书案前三步远处停下。
萧景琰看着她。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完美的侧脸轮廓，肌肤细腻得看不见丝毫毛孔，长睫垂下，投下温柔的阴影。
她安静地站在那里，就像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，美好得不真实。
他沉默了片刻，似乎在斟酌语句，最终缓缓开口，声音比平日温和了许多：“你入宫多久了？在御书房当差，可还习惯？”
林小婉心中一动，知道正题来了，声音依旧柔顺：
“回陛下，奴婢入宫己近一载。蒙陛下天恩，曹公公教导，能在御书房当差，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，奴婢……唯有感激。”
“嗯。”萧景琰颔首，目光在她脸上流连
“朕瞧着你，倒不像寻常小户出身。言行举止，颇有章法。茶艺、按摩，乃至前日那碗羹汤，都甚得朕心。”
“陛下谬赞，奴婢惶恐。”林小婉适时地表现出些许不安，“奴婢……奴婢只是尽本分。”
“本分……”萧景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，忽然话锋一转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
“朕若说，想给你更大的‘本分’，让你长久地留在朕身边伺候，你可愿意？”
来了！林小婉心脏猛地一缩，但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巨大的震惊和茫然，仿佛完全没听懂皇帝的弦外之音，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恩宠吓到了
呆呆地抬起头，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睁得极大，望着皇帝，里面全是无措。
萧景琰被她这纯然惊讶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软，语气不由更加温和明确了些：
“朕的意思是，你可愿……入朕的后宫，常伴君侧？”
这句话如同惊雷，终于“惊醒”了林小婉。
她像是被烫到一般，猛地低下头，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，下一刻，竟首首地跪了下去！
“陛下！”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和哽咽，“陛下！万万不可！奴婢……奴婢万万不敢有此痴心妄想！”
这反应出乎萧景琰的意料。他预想过她的惊喜，她的羞涩，甚至她的谢恩，却独独没想过她会如此激烈地拒绝。
“为何不可？”他眉头微蹙，心中升起一丝不悦，但更多的却是疑惑。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恩宠，她为何要拒？
林小婉跪在地上，肩膀微微耸动，声音破碎而绝望，带着浓重的哭腔：
“陛下天恩，奴婢……奴婢感激涕零，纵死难报万一！但是……但是奴婢身份卑贱，乃是……乃是戴罪之身！家父获罪，奴婢没入宫廷为奴，此身此命早己不属于自己，如何能……如何能玷污陛下圣誉，玷污宫闱清白？”
她抬起头，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，沿着光洁的脸颊滚滚而落，那双美眸盈满了水光，里面是彻骨的痛苦、自卑和一种令人心碎的虔诚。
“陛下是九五之尊，天下之主，身边应是家世清白、德行高洁的淑女相伴。奴婢……奴婢残躯贱命，能得陛下青眼，允准在御前奉茶，己是邀天之幸，此生再无他求！只求能永远像现在这样，远远地、静静地守着陛下，为您奉一盏茶，解一丝乏，奴婢便心满意足，死而无憾了！”
她的话语字字泣血，句句含泪，将一个因身份而自卑、却又对皇帝充满无限敬慕与忠诚的可怜女子形象，塑造得淋漓尽致。
她不是在拒绝恩宠，她是在用一种更决绝、更卑微的方式，表达着自己“不配”却又“至死不渝”的忠心。
萧景琰彻底愣住了。
他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、浑身颤抖却依旧坚持跪伏在地的模样，心中那丝不悦早己烟消云散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震动和……难以言喻的怜惜。
他这才清晰地意识到她“罪臣之女”的身份背后所代表的苦难和卑微。
是啊，这样的身份，在她看来，确实是“不配”承恩的。她不是不愿，是不敢，是觉得自己不配！
可她越是如此自卑自贬，越是拒绝，就越发显得她那份小心翼翼的伺候、那份体贴入微的关怀，是那般纯粹，不掺杂任何功利之心！
她所求的，竟然只是能“远远地、静静地守着”他！
这是何等……傻气，却又何等地……赤诚！
萧景琰的心，仿佛被最柔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。
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。后宫女子，哪个不是千方百计想要博取恩宠，谋求位份？唯有她，将他视为遥不可及的日月，只求仰望，不敢靠近，却愿付出所有。
他起身，绕过书案，走到她面前。
明黄的袍角映入林小婉低垂的泪眼。
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，轻轻托住了她的手臂，力道不容拒绝地将她扶起。
林小婉被迫抬起头，泪眼朦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帝王。
他的眼神复杂无比，有怜惜，有动容。
“傻话。”萧景琰的声音低沉沙哑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，“朕说配得，便配得。”
他抬手，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。
那触感温热而略带薄茧，却让林小婉如同触电般微微一颤。
“可是陛下……”林小婉还想说什么，却被萧景琰打断了。
“不必再说。”他看着她，目光深邃而坚定，“你的心意，朕明白了。是朕……考虑不周。”
他没有强求，也没有生气，反而将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！
林小婉心中震撼，面上却只是咬着唇，泪水依旧无声滑落，扮演着一个因身份而痛苦绝望、却又因帝王的理解而更加感动的痴心人。
萧景琰深深看了她一眼，那眼神仿佛要将她刻入心底。
“你先下去吧。今日之事，勿再提及，朕……自有主张。”
“是……奴婢告退。”林小婉声音哽咽，行了一礼，脚步虚软地退了出去。
看着她离去时那纤细却仿佛承载了无尽重量的背影，萧景琰负手而立，目光变得无比幽深而坚定。
罪臣之女？ 那又如何？ 这天下都是他的，难道还护不住一个想护着的人吗？
既然她觉得“不配”，那他便让她“配”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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