匿名回复下的那个名字——“霓裳，刀客”——像一道清晰的解码指令，瞬间破译了林屿世界里所有模糊不清的噪点。那些线上线下的微妙交集，那些心照不宣的短暂对话，此刻都有了全新的、令人心跳加速的注解。
他坐在电脑前，指尖有些发凉，胸腔里却鼓噪着一种陌生的、滚烫的情绪。震惊过后，是一种巨大的恍然，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无措。
知道了。她知道了。他也知道了。
接下来该怎么办？
游戏里那个可以自然发出“打BOSS？”邀请的界面，此刻变得无比沉重。任何一句普通的问候，在彼此心知肚明的背景下，都可能被解读出无数种意味。他盯着霓裳灰色的头像，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良久，最终还是颓然落下。
他需要时间消化。需要重新校准面对苏晞微——既是现实中那个清丽疏离的美术生，也是游戏里那个犀利果决的队友——的方式。
同样的困扰也席卷了苏晞微。在看到“云弈，剑客”那条回复的瞬间，她几乎要惊呼出声，随即是一种被看穿般的羞赧和慌乱。她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匿名状态，然后才意识到这举动多么徒劳。
原来真的是他。那个在便利店安静吃三明治、在楼梯间递来纸巾、在露台上说出“总能打过去”的林屿，就是云弈。那些她曾觉得莫名熟悉的逻辑感和冷静，原来并非空穴来风。
她的脸颊持续发烫，心跳快得不像话。她甚至不敢想象，明天在公司遇到他，该用什么表情面对。是假装不知道？还是……
她也点开了游戏好友列表，看着云弈亮着的头像（他上线了），同样陷入了沉默。往常那些自然而然的组队邀请和任务分享，此刻都裹上了一层尴尬的糖衣，让她无法轻易点击。
一种心照不宣的僵持，在两人之间蔓延。他们依旧在同一个公司，隔着不远的距离，依旧共享着同一个游戏世界，却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“真相”，陷入了一种近乎窒息的静默。
这种静默一首持续到第二天上班。
林屿刻意避开了平时去茶水间和洗手间的路线，生怕遇到苏晞微。但越是想躲，似乎就越是容易碰见。
上午十点多，他不得不去打印一份资料，刚走到打印机旁，就看到苏晞微正站在那里，似乎机器出了点问题，她正微微蹙眉看着操作面板。
林屿的脚步顿在原地，进退两难。
苏晞微听到了脚步声，抬起头。西目相对的一刹那，两人都明显僵了一下，随即又几乎同时移开视线，动作整齐得有些滑稽。
空气凝固了几秒。
“……机器坏了？”林屿最终还是先开了口，声音有点干涩。
“……好像卡纸了。”苏晞微低着头，盯着打印机，耳根微微泛红。
“我看看。”林屿走上前，绕到打印机侧面，打开盖板，熟练地清理卡住的纸张。他的动作有些僵硬，全程避免与苏晞微有任何眼神接触。
苏晞微站在一旁，看着他的侧影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。狭小的打印区空间里，气氛尴尬得几乎能滴出水来。
“好了。”林屿清完卡纸，合上盖板，声音闷闷的。
“谢谢。”苏晞微的声音细若蚊蚋。
“不客气。”林屿拿起自己打印好的资料，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回到工位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，感觉像打了一场仗。刚才那短暂的接触，比熬夜调试代码还要耗神。
苏晞微也一样，拿着好不容易打印出来的文件回到座位，心跳依旧很快。刚才那一刻，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。
一整天，两人都处于这种高度“警戒”状态，任何一次可能的照面都让他们如临大敌。这种异常甚至引起了旁人的些许注意。
中午食堂，赵胖子端着餐盘凑到林屿旁边，挤眉弄眼：“林子，咋回事？今天怎么老觉得你鬼鬼祟祟的？看见美术部那个苏晞微没有？你俩今天好像都有点不对劲啊？”
林屿一口饭差点噎住，板着脸：“吃你的饭。胡说八道什么。”
“我哪有胡说？刚才你看到人家，跟见了鬼似的扭头就走……”赵胖子嘟囔着。
林屿不再理他，埋头快速吃饭，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。
徐亮也注意到了苏晞微的心不在焉。下午他拿着新改的策划案去找她时，发现她对着数位屏发呆，连他走近都没察觉。
“晞微？”徐亮叫了她一声。
苏晞微吓了一跳，猛地回神：“啊？徐亮？有事吗？”
“新改的案子和交互流程图，你看一下。”徐亮把文件递给她，目光在她略显慌乱的脸上一扫而过，状似无意地问，“怎么了？看你好像精神不太好，还在为设计稿发愁？”
“没……没有。”苏晞微接过文件，强迫自己集中精神，“就是昨晚没睡好。”
“是吗？”徐亮笑了笑，语气温和，眼神却带着一丝探究，“要注意休息啊。对了，公司那个玩家聚会，你报名了吧？到时候一起过去？”
“呃……再看吧，那天不一定有空。”苏晞微含糊地应道，她现在完全无法思考聚会的事。
徐亮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，但很快又恢复如常：“好吧，那先看方案。”
这种古怪而压抑的氛围，一首持续到下班，甚至蔓延到了游戏里。
晚上，林屿和苏晞微几乎同时上线。系统提示音同时在他们耳边响起，告知对方己登录。
两人看着对方亮起的头像，依旧沉默。
往常，这个时候，不是云弈发出组队邀请，就是霓裳分享一个任务链接。但今天，谁都没有动。
世界频道和帮派频道依旧热闹，他们的好友列表里，却安静得诡异。
这种沉默比争吵更让人难受。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，看谁先忍不住打破这层脆弱的冰面。
最终，还是林屿先动了。他点开好友列表，鼠标落在霓裳的名字上，犹豫再三，发过去一条密语。
【密语】云弈：……日常？
几乎是秒回。
【密语】霓裳：好。
简单的两个字，却仿佛耗尽了巨大的勇气。
组队，传送，接任务。流程一如既往，但气氛却完全不同。两人都沉默地打着怪，没有任何交流，连走位都透着一股刻意的谨慎，仿佛生怕犯一点错。
这种极不自然的状态连队友都感觉到了。队伍里另一个野人玩家忍不住在队伍频道吐槽：“两位大佬今天咋了？吵架了？配合有点下饭啊……”
林屿和苏晞微都没有回应，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输出速度，用更暴力的伤害掩盖了那点生疏和尴尬。
好不容易熬到日常任务清完，两人几乎同时开口。
【队伍】云弈：我下了。
【队伍】霓裳：嗯，下了。
光速下线，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。
电脑屏幕暗下来，映出两张同样心烦意乱的脸。
这样不行。
林屿倒在床上，盯着天花板。知道了彼此的身份，难道连游戏都没法好好玩了吗？那些并肩作战的默契和轻松，就因为打破了次元壁，就要消失不见？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不甘。
苏晞微也抱着膝盖坐在床上，心里空落落的。她怀念之前那种无所顾忌、可以随意分享烦恼和快乐的游戏时光。现在这种僵局，让她觉得失落，甚至有点委屈。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，为什么要这样别扭？
聚会的日子越来越近。
那层看不见的冰面，似乎到了必须被打破的时刻。逃避解决不了问题，无论是工作中还是游戏里，他们终究要学会面对。
破界前夕，暗流汹涌，沉默之下，是两颗同样不知所措却又渴望回归常态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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