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习进入第二周，新鲜感逐渐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具体而磨人的压力。中期考核像一道隐形的分水岭，横亘在所有实习生面前，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。
林屿小组遇到的麻烦比预想的更大。他们负责的性能监控模块，在模拟极端压力测试时，数据采集的准确性出现了大幅波动，首接导致后续的优化分析失去了可靠基础。小组连开了几次会，争论不休。
“肯定是采样频率的问题！负载一高，原来的频率就跟不上了，必须提升采样率！”李铭坚持自己的观点，手指用力地点着投影屏幕上的波形图，“按我的方案，重构数据采集线程的优先级调度，虽然风险高一点，但一定能解决！”
“提升采样频率会进一步增加系统负载，可能形成恶性循环，而且在目前架构下，线程调度锁的竞争会更激烈，不确定性太大。”林屿反驳，他调出了一段核心代码和监控日志，“我更倾向于先优化数据预处理和压缩算法，减少单次采集的数据量，这样可以在不显著增加负载的前提下，尝试微调频率，或者采用动态采样策略……”
“动态采样？那复杂度怎么控制？测试周期还要不要了？”李铭语速很快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，“林屿，我知道你做事求稳，但这是星河互动，不是学校项目，不敢冒险怎么出成果？张工要的是结果！”
同组的另外两个同学面露难色，似乎觉得两人都有道理，难以抉择。剩下一个女生则明显更倾向李铭激进高效的方案。
林屿感到一阵烦躁。他不是不敢冒险，而是认为李铭的方案基于的假设过于理想化，忽略了系统内部复杂的交互影响。但这种基于细节和经验的判断，很难在短时间内用语言说服所有人。
“投票吧。”李铭似乎失去了耐心，“同意我方案的举手。”
包括李铭自己，有三个人举了手。
李铭看向林屿：“三比二。那就按我的方案先尝试实现原型。”
林屿沉默了一下，没再争论：“好。我会同步准备备用方案。”他知道，在这种时候，无休止的争论只会浪费时间。实践会证明对错，虽然可能要付出代价。
他埋首于代码之中，试图在李铭方案的基础上，加入一些冗余和保护性判断，以期降低风险。但那种无法完全掌控方向的感觉，让他有些憋闷。
……
美术部这边，苏晞微的处境同样艰难。
她设计的第三版“仙府家园”家具草图再次被Cici姐打了回来。这次的理由更具体：“晞微，你的造型和线条其实很有灵气，但是味道不对。这个梳妆台，雕花太繁复了，不够‘甜’；这个书架，棱角太分明了，看起来硬邦邦的，不够‘暖’。我们要的是让玩家一看就想拥有、觉得治愈放松的感觉，而不是放在那里欣赏的艺术品。你再琢磨琢磨，是不是平时不太接触这类风格？”
Cici姐的语气很委婉，但话语里的意思很明显：你的设计不符合商业需求。
旁边工位那个很擅长可爱风的女生，叫晓琳，探过头来，小声说：“晞微，你要不要试试参考一下最近很火的那几款萌系手游？色彩多用马卡龙色系，线条圆润，加点拟人化的小表情什么的……”
苏晞微勉强笑了笑：“谢谢，我试试。”她知道晓琳是好意，但那种刻意卖萌的风格让她从心底感到抗拒。她试图模仿，画出来的东西却显得不伦不类，失去了她自己的特点，也并没有变得多“可爱”。
挫败感像潮水一样涌来。她开始怀疑，自己坚持的所谓艺术风格，在商业面前是否真的如此不值一提？如果连最基础的需求都无法满足，她又凭什么留下来？
午休时，她独自一人走到大楼的空中花园透气。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，她感到一阵迷茫和孤独。
“苏晞微？”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。
她回头，是策划部的一个实习生，叫徐亮，之前交流会上主动和她说过话，长相斯文，待人接物很得体。
“看你好像心情不好？因为设计的事？”徐亮递过来一瓶咖啡。
“谢谢。”苏晞微接过咖啡，没有否认，“有点找不到感觉。”
“正常，刚开始都这样。商业项目和学校作业不一样，需要平衡的地方很多。”徐亮在她旁边坐下，语气轻松地说，“不过以你的能力，适应起来肯定很快。下次需求评审会，我可以帮你看看，从策划角度给你提点建议。”
“那太麻烦你了。”
“不麻烦，互相帮助嘛。”徐亮笑了笑，“其实我觉得你之前画的那套‘幽冥洞窟’副本的概念图特别棒，很有张力，可惜那个副本风格比较暗黑。下次如果有更偏重氛围和故事性的设计任务，你肯定能大放异彩。”
他的话恰到好处，既表达了安慰，又隐含赞赏。苏晞微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。
“谢谢，我会努力调整的。”
“加油！对了，周末公司附近有个小画展，挺有意思的，要不要一起去看看？换换心情。”徐亮看似随意地发出邀请。
苏晞微迟疑了一下，她现在实在没心情看画展，而且和徐亮也并不熟：“抱歉，周末可能还要改图，下次吧。”
徐亮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，但很快恢复笑容：“理解理解，工作要紧。那下次有机会。”
下班回到学校，苏晞微感到格外疲惫。她打开电脑，看着屏幕上那些被否决的草图，一阵心烦意乱。最终，她关掉了绘图软件，点开了《云霓界》。
只有在这个世界里，她才能暂时抛开现实的烦扰。
刚上线，就看到云弈发来的组队邀请。她点了接受。
队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【队伍】云弈：日常？
【队伍】霓裳：好。
两人沉默地开始清日常任务。打怪，采集，交任务。配合依旧行云流水，不需要多余交流。
任务间隙，云弈忽然发来一句。
【队伍】云弈：今天遇到个技术难题，方案被否了。
苏晞微愣了一下，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。她手指在键盘上停顿片刻。
【队伍】霓裳：一样。设计稿被打回三次。
【队伍】云弈：……不容易。
【队伍】霓裳：嗯。
简单的共情，却奇异地驱散了一些孤独感。原来那个在游戏里看起来无所不能的云弈，在现实里也会遇到挫折。
清完日常，两人站在游戏里的月光下，一时无言。
【队伍】云弈：要不要去竞技场打两把？换换心情。
【队伍】霓裳：好。
竞技场是检验操作和配合的终极考场。几场高强度的对战下来，必须全神贯注，所有的烦恼都被暂时抛诸脑后。赢下关键一局后，苏晞微长出一口气，感觉胸中的郁结散去了不少。
【队伍】云弈：漂亮。
【队伍】霓裳：你也是。
两人似乎都从这种纯粹的、依靠实力争取胜利的过程中，汲取到了某种力量。
下线前，云弈发来一句。
【队伍】云弈：明天还会继续尝试吧？你的设计。
苏晞微看着这句话，仿佛能看到屏幕那头那个人认真的表情。
【队伍】霓裳：嗯。你也是。你的方案。
【队伍】云弈：当然。
沟通结束，但一种无声的鼓励却在两人之间流转。
第二天，苏晞微没有再试图盲目模仿那种软萌的风格。她重新打开需求文档，仔细研读“仙府家园”系统的定位和目标用户。她尝试着理解“温馨”、“可爱”、“治愈”这些词汇背后的情感需求，而不是流于表面的形式。
她想起昨天云弈说的“继续尝试”。或许，她需要的不是改变自己的风格去迎合，而是找到自己的风格与商业需求之间的那个平衡点？
她开始尝试用更简洁流畅的线条勾勒形体，用更柔和温暖的色调铺陈氛围，舍弃那些过于复杂的细节，但在一些小地方，比如家具的边角做成柔和的圆弧，在桌腿上加一道小小的刻痕，赋予一点小巧思和生活趣味。她画了一个胖乎乎、看起来很好坐的蒲团，一张有着云朵形状桌脚的小茶几……
她仍然不确定这是否符合Cici姐的要求，但这一次，她画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投入和顺畅。
而林屿，在协助李铭实现方案的同时，也默默完善着自己的备用方案。他利用晚上的时间，自己搭建了一个更简化的测试环境，反复验证他的想法。数据不会说谎，他需要做好万全准备。
中午在食堂，他远远看到苏晞微和一个男生坐在一起吃饭，是昨天在花园里见过的那个策划部的实习生。两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，苏晞微偶尔点头。
林屿低下头，默默吃着自己的饭。心里那点因为昨晚游戏里短暂的共情而产生的微妙联系，似乎又淡了下去。
实习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前行，暗流在各自身边涌动。中期考核的脚步越来越近，谁去谁留，答案即将揭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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