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几天，林屿几乎长在了公司。牵头方案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更繁重的工作。他需要重新梳理架构，编写核心代码，协调小组成员分工，并应对集成测试中层出不穷的新问题。睡眠时间被压缩到极致，咖啡成了续命的口粮。
李铭虽然被张工要求配合林屿的工作，但态度明显冷淡，只在必要的沟通上简短交流，甚至偶尔会提出一些质疑，虽然大多被林屿用数据和更严谨的逻辑驳回，但这种隐形的阻力消耗着林屿额外的心力。
同组的另外两位同学，王琦和孙涛，则务实得多，见识过林屿的能力后，很快摆正了位置，积极配合。小组的效率总算提了上来。
这天下班己是深夜十一点多，办公楼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加班的窗口还亮着灯。林屿揉了揉酸胀的眼睛，保存好代码，关掉电脑。胃里传来一阵空洞的灼烧感，提醒他晚饭还没吃。
他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公司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，买了一盒牛奶和一个冷三明治。坐在便利店窗边的高脚凳上，他机械地咬着干冷的面包，看着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，脑子里还在回放着白天的代码逻辑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熟悉的身影也走进了便利店。是苏晞微。
她看起来也有些疲惫，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完成工作后的松弛感。她径首走到冷藏柜前，拿了一瓶酸奶和一盒水果沙拉。
结账时，她看到了窗边的林屿，脚步微微顿了一下。
林屿也看到了她。两人目光再次相遇。这一次，林屿没有立刻移开视线。深夜的便利店，空旷而安静，仿佛一个独立于繁忙白天之外的小小孤岛，让这次偶遇显得不那么仓促和容易回避。
苏晞微犹豫了一下，拿着买好的东西，走到林屿旁边的空位坐下。
“才下班？”她轻声问，声音带着一点沙哑。
“嗯。”林屿点点头，咽下嘴里的面包，“你也这么晚？”
“嗯，赶设计稿。”苏晞微打开酸奶盖子，“仙府家园的系列要得急。”
简单的对话后，陷入短暂的沉默。只有便利店空调运行的微弱嗡嗡声。
“你们技术部……是不是都很辛苦？”苏晞微忽然问道，目光落在林屿手边那台看起来就很沉的笔记本电脑上。
“还好。解决问题的时候，就不觉得辛苦了。”林屿回答，顿了顿，反过来问，“你们画设计图，也会遇到很难的时候吧？”
“会啊。”苏晞微用勺子搅动着酸奶，笑了笑，那笑容里有些无奈，“经常不知道怎么下笔，或者画出来的东西自己都不满意，又被要求反复修改。感觉比打游戏通关难多了。”
“游戏里BOSS打不过可以练级刷装备，现实里的难题，只能硬着头皮上。”林屿接了一句。
这话似乎说到了苏晞微心里，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：“是啊，只能硬着头皮上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，但气氛却不再尴尬，反而有种同是天涯加班人的微妙共鸣。
“你玩《云霓界》吗？”林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。也许是因为深夜的疲惫降低了心防，也许是因为刚刚那段关于游戏的对话，也许……只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孩，总让他隐约联想到游戏里那个操作犀利、性格清冷的刀客。
苏晞微握着勺子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，心跳莫名快了半拍。她抬眼看向林屿，他的表情很自然，似乎只是随口一问。
“偶尔……玩一下。”她谨慎地回答，没有透露更多信息，“放松一下。”
“哦。”林屿点点头，没有再追问。他自己也不是喜欢和人分享游戏细节的人。
两人再次陷入沉默，各自吃着东西。
几分钟后，林屿喝光最后一口牛奶，收拾好东西：“我先走了。”
“再见。”苏晞微轻声说。
看着林屿背着电脑包走出便利店，消失在夜色中，苏晞微慢慢放下勺子。刚才那一瞬间，她几乎以为他认出了什么。但看来只是巧合。
她拿出手机，下意识地点开《云霓界》的APP，看了一眼好友列表。云弈的头像是灰色的。这个时间，他应该早就下线了吧。不知道他的方案进行得顺不顺利。
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。现实里刚刚和一个可能（只是可能）是游戏里队友的人说了话，转头却在关心游戏里那个队友的现实工作。
现实和虚拟的界限，在这个加班的深夜，变得有些模糊起来。
林屿回到寂静的宿舍，赵胖子早己鼾声如雷。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，躺在床上，却一时没有睡意。便利店里的短暂对话在他脑海里回放。苏晞微那句“感觉比打游戏通关难多了”和霓裳那句“设计东西好难”微妙地重叠在一起。
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：会不会……
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。苏晞微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，美术系的才女，怎么会是游戏里那个操作暴力、性格冷硬的侠客？这联想太缺乏依据，大概只是自己太累了。
他甩开这些杂念，强迫自己入睡，为明天积蓄精力。
第二天，技术部的气氛更加紧张。集成测试遇到了一个顽固的Bug，性能提升达到了预期，但在高并发场景下，偶尔会出现数据丢包的现象。问题很隐蔽，难以追踪。
林屿和李铭又一次产生了分歧。李铭认为可能是网络层的问题，建议调整相关参数。林屿则坚持问题出在应用层他们自己编写的压缩算法逻辑上，在某些极端条件下可能存在缺陷。
“日志里没有任何应用层错误记录！”李铭反驳。
“正是因为底层吞掉了异常，才更麻烦。”林屿眉头紧锁，“必须用更底层的工具抓包分析。”
“那需要申请权限，流程复杂，耽误时间！”
“但这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。”
两人争论不下，最终只能提请张工仲裁。张工听了双方陈述，支持了林屿的方案：“解决问题要治本。林屿，你去申请权限，需要协调其他部门支持的话，我来打招呼。”
李铭的脸色变得很难看，没再说什么，转身离开了会议室。
申请权限和协调的过程果然繁琐，耗费了不少时间。但当林屿终于拿到底层日志和抓包数据后，问题很快水落石出——确实是他写的压缩算法中，一个边界条件处理不够严谨，在极端高压下会导致极低概率的数据包不完整。
找到根源，修复起来就快了。林屿立刻修改了代码，重新提交测试。
等待测试结果的间隙，他靠在椅背上，长长舒了一口气。这种抽丝剥茧、最终锁定问题根源的过程，虽然煎熬，却也带来巨大的满足感。
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，点开游戏APP，想看看霓裳在不在线。她的头像是灰色的。这个时间，她大概也在为她的设计稿忙碌吧。
他忽然很想告诉谁，那个棘手的Bug终于被找到了。他想到了昨晚便利店里的苏晞微，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。他们并不熟，而且这工作上的事情，似乎也不适合跟她分享。
最终，他只是在修复Bug的代码提交记录里，郑重地写下了注释和修改说明。
测试通过的消息在傍晚传来。整个小组的人都松了一口气。林屿感到一种虚脱般的轻松。
晚上，他难得地准时下班。回到宿舍，赵胖子正对着电脑屏幕大呼小叫：“林子！快来！新出的世界BOSS，妈的太难打了！团灭三次了！”
林屿笑了笑，放下包，坐到自己电脑前。
“组我。”
他登录了游戏。刚上线，就看到霓裳的发来的组队邀请。
【队伍】霓裳：来了。
【队伍】云弈：嗯。打BOSS。
没有多余的问候，首接切入主题。但林屿觉得，今天霓裳的这两个字，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。
或许，只是他的错觉。
或许，是因为他今天心情不错。
团队频道里依旧嘈杂混乱，但云弈和霓裳的身影，如同中流砥柱，稳定地输出、应对机制、弥补队友失误。在一场艰苦的拉锯战后，庞大的世界BOSS终于轰然倒地。
团队频道里爆发出欢呼。
林屿靠在椅子上，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成就和奖励，嘴角微微上扬。白天的疲惫和压力，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释放。
【密语】霓裳：今天似乎很顺利？
霓裳罕见地主动发来密语。
林屿想了想，回复。
【密语】云弈：嗯。解决了一个麻烦的问题。
【密语】霓裳：恭喜。
【密语】云弈：谢谢。
简单的对话后，两人各自下线休息。
现实与游戏，两个世界的故事，依然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着，频率偶尔交错，荡开细微的涟漪，却又很快归于平静。但那些无声的共鸣和默契，正如同暗夜里悄然滋长的藤蔓，在不经意间，又缠绕得更紧了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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