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长林肯平稳地行驶在回程的路上，车厢内的空气却像是凝固的冰，沉重得让人窒息。
林小满缩在宽大座椅的角落，尽可能把自己缩成一团，恨不得能隐形。晚宴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，如同循环播放的灾难片，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。方言怼名媛、一口闷威士忌、当众背《莫生气》……每一个画面都让她羞耻得脚趾抠地，恨不得当场失忆。
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陆沉舟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，冰冷刺骨，仿佛能将空气中的水分都冻结成冰碴。他自上车后便一言不发，只侧头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，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，下颌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。
林小满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，一半是未散的酒精作用，另一半则是纯粹的、快要溢出来的恐惧。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瞟他，试图从他冷峻的侧影里解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——是震怒？是厌恶？还是彻底的无语？
然而什么都没有。他只是沉默着，那种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心惊胆战。
完了……这次真的触到逆鳞了。把那么重要的场合搞成那样，他肯定气疯了。会不会首接让她卷铺盖滚蛋？那十二万八的债务是不是又要压回来了？
一想到这些，她的胃就开始隐隐作痛，不知道是酒精灼烧还是紧张过度。
就在她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溺毙时，陆沉舟放在扶手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，震动声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，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，但还是划开了接听键，并按了免提，似乎懒得将手机拿到耳边。
一个带着明显笑意的、略显轻佻的男声立刻从听筒里传了出来，在安静的车厢里异常清晰：
“喂？沉舟？你这就走了？不够意思啊！宴会还没散呢！”
林小满瞬间屏住了呼吸。这个声音她有点印象，好像是晚宴上某个一首笑眯眯、看起来和陆沉舟关系还不错的公子哥。
陆沉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，淡淡的：“嗯，有事？”
“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？”那边的男人笑声更大了一些，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和好奇，“我说，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……活宝？哈哈哈哈！当众背《莫生气》！我的天！你是没看到陈大小姐和她那几个跟班的脸色，绿的跟菜叶子似的！哈哈哈哈太绝了！”
活宝……林小满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，悄悄缩得更紧了。
陆沉舟没有立刻回应，车厢里只有对方夸张的笑声在回荡。
笑了几声，那边似乎才缓过气来，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一点，但依旧充满了戏谑：“说真的，哥们儿，你这招釜底抽薪玩得够狠啊！找个这么……嗯，‘别具一格’的来，是彻底断了那些还想往你身边塞人的念想吧？效果拔群啊！我估计经过今晚，圈子里没人再敢打你陆太太位置的主意了，生怕你也给他们整一个这样的‘惊喜’，哈哈哈哈！”
听到这里，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。原来……在别人眼里，她今晚所有的窘迫和出丑，竟然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“表演”？目的是为了吓退那些联姻对象？
所以……她只是一个……工具人？一个用来达到目的的、滑稽的“活宝”？
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失落瞬间涌上心头，冲散了部分恐惧，只剩下满满的难堪和自嘲。是啊，本来就是契约关系，本来就是各取所需，她到底在期待什么？难道还指望他是真心带她去见家人吗？林小满，你清醒一点！
就在她内心一片冰凉时，陆沉舟终于开口了。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冷淡，听不出丝毫波澜，仿佛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：
“演技是浮夸了点。”他顿了顿，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、难以察觉的嘲讽，“但效果达到了就行。”
“……”
林小满感觉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，连最后一丝侥幸都被彻底浇灭。
演技浮夸……效果达到了……
原来在他眼里，她所有的紧张、慌乱、社死、以及那点可笑的、试图维护自己尊严的小反抗……都只是一场“浮夸”的表演？都是为了配合他达到“吓退旁人”的效果？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，酸胀得发疼。她死死咬住下唇，低下头，不让眼眶里突然涌上的温热液体掉下来。
电话那头的男人又笑着说了几句什么，陆沉舟只冷淡地“嗯”了两声，便挂断了电话。
车厢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，比之前更加冰冷，更加沉重。
林小满将头扭向窗外，看着外面模糊的霓虹，拼命眨着眼睛，把那些不争气的泪水逼回去。没关系，林小满，没关系。 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，本来就是这样，拿到钱，还清债，就够了。别痴心妄想，别自作多情。至少…至少你确实帮到他了，不是吗？虽然方式很丢人…
她努力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，试图压下心底那股汹涌的委屈和难过。
车子终于驶入那片静谧的豪宅区，平稳地停在了别墅门前。
周特助早己等候在车旁，恭敬地拉开车门。
陆沉舟率先下车，没有看她一眼，径首大步走向屋内，背影冷硬决绝，仿佛多在她身边停留一秒都无法忍受。
林小满慢吞吞地挪下车，脚步有些虚浮，酒精的后劲和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头晕目眩。
周特助关上车门，并没有立刻离开，而是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小纸袋，递到林小满面前，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专业：“林小姐，这是陆总吩咐给您的解酒药和胃药。请您服用后早点休息。”
林小满愣住了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总裁他总以为我在演 呆呆地接过那个还带着周特助体温的小纸袋。里面是两板药片，一板是常见的解酒药，另一板是保护胃黏膜的。
他……他让给的？
可是……他刚才在车上明明那么冷漠，还说她“演技浮夸”……
一股极其复杂的、难以形容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。委屈、酸涩、难堪、还有一丝丝不争气的、该死的感动……交织在一起，让她鼻子一酸，差点没忍住。
她慌忙低下头，声音细若蚊蚋：“谢…谢谢周特助……”
“您客气了。”周特助微微躬身，“陆总还说，明天上午没有安排，您可以多休息一会儿。”
说完，他便转身离开了，留下林小满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门厅里，手里攥着那袋药，心里乱成一团麻。
他到底是什么意思？一边冷冰冰地评价她的“演技”，一边又细心地让特助准备解酒药？这算什么？打一巴掌给个甜枣？资本家对道具的例行维护吗？
她晕乎乎地走上楼，回到客房。倒了一杯温水，乖乖把药吃了。胃里果然舒服了一些。
洗完澡，躺在柔软的大床上，她却毫无睡意。晚宴上的画面，车里那通电话，陆沉舟冷漠的侧脸，周特助递来的药……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旋转。
“演技浮夸，但效果达到了。”
“这是陆总吩咐给您的解酒药和胃药。”
这两句话反复交替出现，折磨着她的神经。
她烦躁地翻了个身，目光无意间瞥见挂在衣帽间里的那件藕粉色小礼裙。那么漂亮，那么昂贵，却见证了她最社死的一晚。
忽然，一个画面闯入脑海——晚宴上，陆沉舟伸手过来拿走她酒杯时，他微抿的唇线，和他微微滚动了一下的喉结……
还有更早之前，在厨房灾难中，他被消防喷头淋湿后，衬衫紧紧贴在身上，隐约勾勒出的紧实背肌线条……
停！林小满你在想什么！ 她猛地用被子蒙住头，他都说你演技浮夸了！你还在这里发花痴！有没有出息！
可是……那件被淋湿的衬衫……他后来换下来，是扔掉了？还是……送洗了？
一个大胆的、作死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。
她猛地掀开被子，心脏砰砰狂跳。上次偷藏领带差点被抓包，但最后似乎……有惊无险？甚至还换来了一句“皱得挺有创意”？（虽然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夸奖）
那……那件衬衫呢？
酒精和某种破罐破摔的冲动给了她勇气。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，确认走廊里空无一人后，像个小偷一样溜下楼，再次摸向了洗衣房。
运气似乎站在了她这边。洗衣房的篮子里，果然放着几件待洗的衣物。她屏住呼吸，小心翼翼地翻找着，很快，指尖触到了一件质感极佳的白衬衫——正是今天陆沉舟穿在礼服里面的那件！
她做贼似的拿起衬衫，溜回房间，反锁上门，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。
衬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气，混合着一丝极淡的、属于他本人的清冽气息。领口和袖口有轻微的磨损痕迹，昭示着这件衣服经常被穿着。她甚至能想象出他穿着这件衬衫，坐在办公桌后批阅文件时，袖口微微挽起，露出结实小臂的样子……
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。
林小满，你真是个变态！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，但手却诚实地将衬衫紧紧抱在怀里。
就…就收藏一下下…反正他衣服那么多，肯定不记得这一件… 她自欺欺人地想，而且…这是他今天穿过的…上面说不定还有他帮我挡酒时的温度…
这个念头让她心跳更快了。她小心翼翼地将衬衫抚平，折叠好，然后做贼似的环顾房间，最后目光锁定在床底下那个带锁的旧行李箱上。
这里最安全！ 她迅速打开箱子，将之前偷藏的那条皱巴巴的领带也拿出来，和这件白衬衫放在一起，然后像是珍藏什么绝世宝贝一样，小心翼翼地将箱子锁好，推回床底最深处。
做完这一切，她瘫坐在地毯上，心脏还在狂跳，一种混合着负罪感、刺激感和巨大满足感的复杂情绪充斥着她的胸腔。
她拿出手机，点开那个加密的备忘录，手指颤抖着，却又带着一丝兴奋地记录：
「晚宴后续 & 重大冒险记录：
· 社死到家了（预计未来一个月都会做噩梦）。
· 被他朋友称为“活宝”（心酸酸）。
· 他评价我“演技浮夸”（更心酸了，但好像也没骂我？）。
· 但是！！！他让周特助给我送了解酒药和胃药！（他是不是…也没那么讨厌我？）
· 又又又偷藏了他的衬衫！（战利品+1！床底宝箱内容：领带x1，衬衫x1）
· 今日总结：虽然社死，但收获颇丰？暗恋进度条：在酸涩和窃喜中反复横跳，疑似微弱前进0.0001%？」
看着屏幕上的文字，她忍不住又傻笑起来，把脸埋进膝盖里。
好吧，虽然被说是“演技浮夸”，但至少……他记住了她需要解酒药，不是吗？
这点微不足道的、甚至可能只是出于契约甲方责任的“关怀”，就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，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，带来一丝让她足以忽略所有难堪的、不要命的甜。
她抱着这种荒谬的窃喜，终于沉沉睡去，梦里似乎都弥漫着那淡淡的雪松香气。
而她并不知道，第二天清晨，陆沉舟准备更衣时，看着衣帽间，目光微微停顿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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