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周瑞家的嘶吼着,招认出最后一句真相时,荣庆堂内,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寂静。 所有的哭喊、辩解、求饶,都在这一瞬间,被一只无形的手,扼住了咽喉。 空气,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,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那一百多双眼睛,一百多道目光,从那些如泥的罪奴身上,缓缓移开,最终,如同一百多把淬了冰的利刃,齐刷刷地,聚焦在了那个依旧坐在贾政身边的、荣国府名正言顺的当家太太——王夫人的身上。
王夫人只觉得,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,置于闹市之中,任人围观。那些目光,是如此的灼热,如此的锐利,将她那层用了几十年时间,精心编织的“慈悲”、“贤德”、“端庄”的华丽外衣,烧得一干二净,露出了底下,那早己被权力与嫉妒,腐蚀得丑陋不堪的、真实的血肉。
她的身体,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 不…… 不应该是这样的! 计划,不是这样的! 该被审判的,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小贱人!该身败名裂的,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! 怎么会……怎么会变成了自己?
“不!不是我!” 一声尖利到变了调的嘶喊,从她的喉咙里,猛地迸发出来,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。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,脸色惨白得如同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。她指着静静站在堂中的黛玉,眼神里,充满了疯狂的怨毒与不解。
“是她!都是她这个妖怪!是她 bewitched 了你们所有的人!她自从进了我们贾家,就没有过一天安宁日子!是她克死了自己的亲娘,如今,又来克我们贾家了!你们都被她骗了!她才是那个最该下地狱的蛇蝎毒妇!”
她语无伦次地咒骂着,颠三倒西地,将所有能想到的、最恶毒的词语,都泼向了黛玉。 这,是她最后的、也是最丑陋的挣扎。 她不再辩解,不再伪装。她试图用疯狂的攻击,来掩饰自己那早己败露的罪行。
然而,此刻,再也没有人,会相信她的这番疯话了。 贾政坐在她的身边,看着自己这个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妻子,此刻竟如同一个市井泼妇般,在这里撒泼谩骂。他的脸上,先是震惊,随即,是无尽的、深入骨髓的羞耻。他只觉得,自己的脸,连同整个王家的脸,整个贾家的脸,都在这一刻,被她,丢得一干二净。 他猛地站起身,扬起手,似乎想给她一记耳光,但那只手,在空中,却剧烈地颤抖着,最终,还是无力地,垂了下去。
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因为,他也是帮凶。他对她的纵容,对她的偏信,都成了今日这场丑剧,最可笑的注脚。
宝玉站在角落里,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。他的心中,那最后一丝被称为“母子之情”的东西,也终于,在她的嘶吼声中,彻底断裂,化为了冰冷的灰烬。
而黛玉,从始至终,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 她的眼神,依旧是那般平静。 那是一种,看着一个早己注定要灭亡的东西,在进行最后徒劳表演的、神明般的平静。
王夫人的咒骂声,渐渐地,弱了下去。 因为,她看到,贾母,那个主宰着这座府邸,主宰着她几十年命运的老人,从主位之上,缓缓地,站了起来。
老太太的动作,很慢,很慢。 她没有让任何人搀扶。 她那早己不再挺拔的身体,在这一刻,却散发出了一股令人心悸的、属于真正上位者的威严。 她一步,一步地,走下台阶。 每一步,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之上。
她走到了王夫人的面前。 她没有说话。 她只是,静静地,看着她。 那双早己有些浑浊的老眼里,此刻,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、令人战栗的冰冷。 那眼神里,没有了往日的温情,没有了婆媳间的情分,甚至,没有了愤怒。 只剩下,无尽的、死灰般的,失望。
在这目光的注视下,王夫人那刚刚还嚣张无比的气焰,瞬间熄灭了。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,双腿一软,“噗通”一声,瘫跪在了地上。
贾母缓缓地,抬起了她那只戴满了玉石戒指的、干瘦的手。 她的手,在微微地颤抖。 她用这只颤抖的手,伸向了王夫人的发髻。
王夫人的头上,戴着一支赤金盘螭倵凤簪。 那支簪子,是当年她嫁入贾府时,由上一代荣国公夫人,亲手为她戴上的。它,是荣国府当家主母身份的象征,是这座府邸内,仅次于老祖宗的、至高无上权力的代表。几十年来,她戴着它,享受着所有人的奉承与敬畏。
贾母的手,轻轻地,捏住了那支金簪。 随即,她用力,一拔。
金簪,离开了那个它停留了几十年的发髻。 王夫人的满头青丝,瞬间,如瀑布般,披散了下来,狼狈不堪,再无半分平日的端庄与体面。
满堂众人,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 所有人都知道,这意味着什么。
然而,更让她们惊骇的,还在后面。
贾母举着那支金簪,举到了自己的眼前。她看着那在烛光下,依旧流光溢彩的凤凰,眼中,闪过一丝极淡的、无人察觉的悲哀。 随即,那悲哀,便被决绝的冷硬所取代。
她用双手,握住了金簪的两端。 她那看似干瘦的手臂,在这一刻,竟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。
“嘣——”
一声沉闷的、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,响彻了整个荣庆堂。 那支象征着无上权力的赤金盘螭倵凤簪,竟被老太太,用双手,生生地,折成了两段!
断裂的凤凰,无力地,垂下了它那曾经高傲的头颅。
贾母松开手。 那两截断裂的金簪,带着一声清脆的、充满了终结意味的声响,掉落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,摔得,七零八落。
“从今往后,” 老太太的声音,沙哑,疲惫,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如同神明宣判般的威严。 她一字一句地,对着那个瘫跪在地、早己失了魂魄的女人,说道: “你不用再操劳家事了。” “就在你自己的院子里,安心吃斋念佛,为贾家祈福,也为你自己……赎罪吧。”
这句话,比任何驱逐,任何赐死,都更要残忍。 它剥夺的,不是王夫人的性命。 而是她,赖以生存的、视为性命的,所有的权力,与尊严。 这是,一场比死亡,更让她痛苦的,活着的,埋葬。
闹剧,终于收场。 王夫人,如同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,被两个婆子,“请”了出去。自始至终,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。 周瑞家的,连同那几个作伪证的管事,则被立刻拖了出去,堵上嘴,先是狠狠地打了一顿板子,随即,便被连夜发卖。至于她们的家人,也一并被逐出了府去。 贾母的手段,展现了前所未有的铁血与无情。
随即,她当着所有人的面,将那枚代表着协理大权的印信,重新,交到了探春的手中。 “好孩子,”老太太拉着探春的手,声音里,充满了疲惫,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赖,“往后,这个家,就交给你了。你放手去做,谁敢再多言一句,让他,首接来见我!”
探春跪在地上,双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的印信,眼中,泪水,再也无法抑制地,夺眶而出。
荣国府,经历了一场伤筋动骨的大清洗。 旧的时代,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,落下了帷幕。 新的秩序,在废墟之上,被艰难地,树立了起来。
是夜,月华如水。 潇湘馆内,黛玉独自一人,站在窗前,静静地,看着天上那轮清冷的明月。 一场大战之后,她的心中,并无半分胜利的喜悦,只有一种,深入骨髓的疲惫,与一丝,不为人知的、对过往的祭奠。
“母亲……”她在心中,轻声呼唤,“您看到了吗?女儿为您,为林家,讨回了第一笔债。但这……还远远不够。”
一阵轻微的脚步声,从身后传来。 一件带着熟悉体温的、柔软的披风,轻轻地,落在了她的肩上。 她没有回头,也知道来人是谁。
宝玉走到她的身后,没有说话。 他只是,静静地,陪着她,一起,看着天上的月亮。 他看着她那在月光下,显得格外瘦弱的、却又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的肩影,心中,充满了无尽的爱,与一种,近乎信仰般的,敬畏。
“她的肩膀那么瘦弱,却扛起了所有。” “从今以后,我的世界里,再没有神佛。” “只有她。”
府内的敌人,己经被连根拔起。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,一场更大、也更凶险的风暴,正在这座高墙之外,集结成型。 王子腾,在得知自己妹妹被变相终身软禁的消息后,会将这笔账,如何算在贾家,算在那个名叫“林黛玉”的少女头上? 府内的战争,结束了。 府外的战争,才刚刚,拉开序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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