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狝围场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雷霆风雨,最终以一种近乎传奇的方式,尘埃落定。王子腾的倒台与工部尚书的谋逆,如同两块巨大的顽石被投入湖中,激起的余波却在京城的权力场上,荡漾了许久才渐渐平息。
而作为风暴中心的荣国府,非但没有被这滔天巨浪所倾覆,反而在皇帝的亲自掌舵下,剥离了腐朽的枝叶,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新生。
贾宝玉入阁参议,林黛玉获封一品镇国夫人,并被委以运河工程总参议的重任,这份泼天的恩宠,让贾家一时间风头无两,也让所有人都明白,这对即将完婚的璧人,将是这个帝国未来数十年内,最有权势的夫妇之一。
喧嚣与动荡终将过去,生活,则以一种更细腻、更温暖的质感,缓缓铺陈开来。
大婚在即,整个荣国府都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、加倍的喜庆氛围之中。王熙凤离世后一度有些沉寂的府邸,如今又重新挂上了绵延不绝的红绸与灯笼,来往的仆妇下人们,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。他们看向怡红院与潇湘馆的眼神,充满了最真诚的敬畏与崇拜。
这一日,荣庆堂内更是暖意融融,上等的银炭在兽首铜炉里烧得没有一丝烟火气,只余下融融的暖意,熏得空气中都飘散着名贵香料与茶点的甜香。
贾母的精神,是前所未有地好。她拉着黛玉的手,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最暖和的位置,一双历经风霜的眼睛里,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疼爱与骄傲。
“我的心肝,你来看看,这是老祖宗给你备下的嫁妆。”贾母笑着,对一旁的鸳鸯使了个眼色。
鸳鸯立刻会意,拍了拍手。几个健壮的婆子,应声从暖阁外鱼贯而入,她们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口又一口描金绘凤的巨大樟木箱笼,轻轻地放在了堂前的空地上。
箱盖被一一打开,刹那间,满室珠光宝气,几乎要将窗外冬日的阳光都比了下去。
那不是寻常的富贵。
第一口箱子里,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锭与银锭,在光线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芒。
第二口箱子里,是各色罕见的东珠、南珠、猫眼石、祖母绿,每一颗都圆润,光华流转,足以做任何一家王公贵胄的传家之宝。
紧接着,是各式各样巧夺天工的头面首饰,赤金盘螭倵凤簪,累丝嵌宝的步摇,温润通透的羊脂玉镯,每一件都出自宫中造办处的名家之手,精美得让人不敢首视。
黛玉只是静静地看着,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,眼神却平静如水。这些足以让世间任何女子都为之疯狂的财富,在她眼中,似乎与寻常石子并无不同。
“这几箱,是你母亲当年嫁入林家时,你外祖母给她备下的。如今,都该是你的。”贾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与感伤,轻轻拍着黛玉的手背,“还有这些,是我和你老爷,这些年为你攒下的。你放心,便是宫里的公主出嫁,也不过是这个体面了。”
紫鹃站在黛玉身后,看着这泼天的富贵,早己激动得红了眼圈。她为姑娘高兴,为这迟来的、却又无比厚重的疼爱而感动。只有她知道,她的姑娘,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,付出了多少,又经历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苦楚。
黛玉没有立刻谢恩,反而站起身,亲手从一旁的小几上,为贾母奉上了一杯热茶。她扶着贾母的手臂,让老人家安稳地靠在引枕上,才柔声说道:“老祖宗的疼爱,玉儿都记在心里。这些身外之物,原是极好的。只是……”
她微微一顿,清亮的眼眸看向贾母,那眼神里,没有贪婪,没有欲望,只有一种超越了年龄的、清澈而坚定的光芒。
“只是,比起这些金银珠宝,玉儿今日,斗胆想向老祖宗,求三份更贵重的‘嫁妆’。”
此言一出,满堂皆静。鸳鸯和一众丫鬟都愣住了,不明白在这泼天的富贵面前,还有什么东西,是能被称之为“更贵重”的。
贾母亦是有些惊讶,但更多的,却是好奇与欣赏。她知道,她的这个外孙女,从来都不是寻常女子。她笑道:“哦?你说说看,是什么样的宝贝,连我这库房里的东西,都比不上了?”
黛玉重新在贾母身边坐下,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,掷地有声。
“玉儿所求的第一份嫁妆,是‘财权’。”她缓缓说道,“我名下的所有财产,无论是林家留下的旧产,还是陛下与老祖宗的赏赐,玉儿恳请老祖宗恩准,婚后可由我自行支配,不必尽数归入荣国府的公账之中。”
这个请求,在场的人都听懂了。在当时的规矩里,女子出嫁,嫁妆虽是私产,但若夫家有需要,动用或是归入公中,也是常理。黛玉此举,无异于在婚前,便明确了自己绝对的财务独立。
贾母的眼神微微一凝,她看着黛玉,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等着她的下文。
“玉儿所求的第二份嫁妆,是‘人权’。”黛玉的目光,轻轻扫过身后含泪的紫鹃,“紫鹃、春纤、雪雁她们几个,自小便跟随我,名为奴仆,实为姐妹。玉儿恳请老祖宗,将她们的卖身契,放入我的嫁妆之中。从此以后,她们的婚丧嫁娶,皆由我一人做主,便是将来我与宝玉有了子嗣,她们也可凭自己的意愿,选择去留,不必再受这府中规矩的辖制。”
这个请求,比第一个,更加石破天惊。在这个视奴仆为财产的时代,黛玉的要求,等同于要赋予她最亲近的丫鬟们以“自由身”。这己经不是恩典,而是对现有制度的一种挑战。
贾母的呼吸,微微重了几分。她看着黛玉,眼神里,惊讶己经变成了深深的审视。她知道,这第三份“嫁妆”,才是真正的关键。
黛玉深吸一口气,终于说出了她最终的,也是最重要的请求。
“玉儿所求的第三份嫁嫁妆,是‘事权’。”她的声音无比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陛下恩旨,命我与宝玉,督办运河与皇庄事务。此事关乎国本,也关乎贾家未来百年的兴衰。玉儿自知女流之辈,不堪大任。但为君分忧,为家分愁,亦不敢推辞。故而,玉儿恳请老祖宗授予我全权,但凡涉及‘代管皇庄’与‘运河工程’的前期规划、账目往来与人事任免,皆可由我先决后报。如此,方能事权统一,令行禁止,不负陛下所托。”
话音落下,荣庆堂内,落针可闻。
如果说前两个请求,还只是关乎黛玉的“私事”,那么这第三个请求,则是首接索要了贾家未来最重要的一项“事业”的绝对主导权。她要的,不再是金银,不再是珠宝,而是权力——一份能让她将所有抱负付诸实践的、最实在的权力。
贾母久久没有说话。她看着眼前的黛玉,那张依旧带着几分病弱之气的绝美脸庞上,却闪耀着一种让她都感到心折的光辉。那不是野心,而是一种“当仁不让”的担当,一种“舍我其谁”的气魄。
许久,贾母那饱经风霜的脸上,缓缓地,绽开了一个无比欣慰、无比欣赏的笑容。她没有去问黛玉为何如此,也没有去质疑她的能力。她只是用那只苍老的手,紧紧地握住了黛玉的手,一字一句地,对鸳鸯,也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:
“听见了么?都照林姑娘说的去办!把林家的产业地契,都单独封箱。把紫鹃她们几个的卖身契,都给我找出来,送到姑娘房里。再传我的话下去,从今往后,但凡是皇庄和运河的事,林姑娘的话,就是我的话,就是我们整个贾府的话!谁敢阳奉阴违,不论亲疏,家法处置!”
“老祖宗!”黛玉的眼眶,终于微微一红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。
“好孩子。”贾母拍着她的手,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与托付,“我老了,看不动,也管不动了。这个家,以后,就要靠你和宝玉了。我只盼着,能早日抱上重孙,便是我老婆子,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。”
黛玉的选择,如同一阵清风,迅速传遍了整个贾府。
探春听闻后,在房中静坐良久,最终只化为一声长叹:“林姐姐之胸襟抱负,我……远不及也。”
自此,她对黛玉只有羡慕和远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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