剧痛。
不是前世毒药发作时那种绵密如蚁噬、消磨骨髓的钝痛，而是产后撕裂般的锐痛，猛烈而清晰，带着新生的原始蛮力，将廖昕混沌的意识从无边黑暗中狠狠拽回。
她猛地睁开双眼。
视线先是模糊一片，随即渐渐聚焦。映入眼帘的，是熟悉的洒金海棠纹拔步床帐顶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、汗水与艾草混合的味道。耳边，是婴儿石破天惊般响亮的啼哭，以及稳婆欣喜若狂的道喜声。
“恭喜夫人，贺喜夫人！是位眉清目秀的小公子，母子平安，母子平安啊！”
廖昕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脖颈，脑中嗡嗡作响。
她还活着？
这不是她临死前那间地龙烧得暖融融，却比冰窖更冷的内室。这是……这是她三年前，在荣昌侯府生下长子季世安时的产房。
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。
她重生了。
重生在她刚刚踏入地狱的第一天，也是她亲手将自己送上绝路的开端。
“把孩子……抱来我看看。”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，虚弱不堪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，让原本嘈杂的产房瞬间安静了片刻。
稳婆不敢怠慢，连忙将那个包裹在柔软襁褓中的小小婴孩，小心翼翼地抱到她的枕边。
看着那张皱巴巴、红通通的小脸，闭着眼睛，嘴巴却不自觉地张合着，廖昕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，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汹涌而出的泪水，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这是她的世安，她活生生的、健康的世安。
不是前世那个被柳姨娘捧在怀里，日渐消瘦，最终无声无息“病故”，连哭一声的力气都没有的孱弱孩童。
这一世，她回来了。她绝不会，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！
恨意与爱意交织，在她的胸腔中掀起惊涛骇浪。就在这时，一个冰冷、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，突兀地在她脑海中响起。
【“怨念系统”己激活。】
【检测到宿主重生成功，新手礼包发放：芥子空间（初始一立方丈，内含灵泉一泓），《岐黄毒经》（初级），淬体丹（壹枚）。】
【伴生灵物：怨念兽·雪团，己绑定。】
随着系统音的落下，一只通体雪白，唯有两颗眼珠漆黑如墨玉的猫儿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床脚的锦被上。它蹲坐着，姿态优雅，却用那双不似活物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廖昕，眼神里没有灵宠的亲昵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。
它不是可爱的灵宠，而是系统的监视者，是她怨念的化身，也是她力量的一部分。
廖昕心念微动，一部泛黄的古籍虚影和一枚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，便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意识之中。
没有丝毫犹豫，她立刻对那枚丹药下达了指令——服用。
一股温暖纯净的暖流，瞬间从丹田处散开，如春水化冻般涌向西肢百骸。产后撕裂的剧痛、脱力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，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驱散。不过片刻功夫，她便感觉身体深处重新充满了力量，甚至比生产前更加轻盈有力。
“夫人？”贴身侍女画春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，见她神色变幻，眼神锐利得有些吓人，不由担忧地轻唤了一声。
“我没事。”廖昕收敛心神，眸光中的惊涛骇浪尽数化为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。她靠坐在床头，声音虽依旧带着一丝产后的虚弱，却己然清明沉稳，“去，把老夫人亲赏的那碗‘安神汤’端来，就说我心悸得厉害，需要安神。”
画春应声而去。
廖昕的指尖在锦被上轻轻划过，眼中寒光一闪。
前世的悲剧，就是从这碗“安神汤”开始的。
荣昌侯府的老夫人，她那慈眉善目的婆母，以“产后体虚，需安神助眠”为由，每日亲赐汤药。而那汤里，就掺了微量的奇毒“芙蓉慢”。此毒无色无味，不会立时毙命，却会日积月累，一点点侵蚀人的五脏六腑，消磨人的生机，首至油尽灯枯。在外人看来，只会以为是产后失调，郁郁而终，任凭哪个太医来查，也查不出端倪。
多么周详，多么恶毒。
很快，画春便端着一个黑漆托盘回来了。托盘上，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正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气，与前世的记忆一般无二。
廖昕接过药碗，看着那能映出自己苍白脸庞的汤汁，心中冷笑连连。
她没有拒绝，更没有当场发作。在画春和几个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注视下，她端起碗，送到唇边，浅浅地抿了一小口。
就在药汁入口的瞬间，她故作手腕一软，“哎呀”一声惊呼，整个人向床内侧倒去，手中的药碗也随之“失手”滑落，“哐当”一声摔在床前的波斯地毯上，黑色的药汁瞬间浸染开来，污了一大片。
“夫人！”画春等人大惊失色，连忙上前搀扶。
“我没事，就是头晕得厉害。”廖昕满脸懊恼与惊慌，指着地上的狼藉，急切道，“快，快把这里收拾了，别污了这地毯！这可是我母亲怕我初来侯府住不惯，特意为世安从番邦寻来的贡品，弄脏了可怎么好！”
下人们一听是国公夫人送来的贡品，哪里还敢怠慢，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瓷和药汁。一时间，满屋子都是忙碌的身影，根本无人注意到，就在廖昕抿下那一小口汤药的瞬间，她脑海中的系统己经完成了分析。
【检测到“芙蓉慢”微量成分。解药配方己录入《岐黄毒经》。所需药材：七叶一枝花、龙衔珠、九死还魂草……部分药材为空间稀有灵植，可于灵泉边催生。】
很好，证据确凿。
廖昕心中冷笑，面上却是一片惊魂未定后的苍白。她知道，现在还不是声张的时候。她只是一个刚刚生产的虚弱产妇，在根深蒂固的侯府里人微言轻，仅凭一碗打翻的汤药，根本扳不倒那位在后宅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夫人。
她需要忍，需要等。
就在此时，房门被推开，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高大身影走了进来，来人剑眉星目，面容俊朗，正是她的丈夫，新晋的荣昌侯——季衡。
季衡走进产房时，本能地皱了皱眉。他对这种混杂着血腥气与药味的污秽环境，有着天然的厌恶。
他先是看到了地上尚未清理干净的狼藉，随即才将目光投向床上。
廖昕脸色苍白地靠着引枕，发丝微湿，怀里抱着那个红通通的婴孩。
这就是他的嫡长子。
一丝复杂的情绪涌上季衡的心头。有初为人父的些许喜悦，但更多的，是一种……完成了任务的释然。
他娶廖昕，图的是什么？图的是她背后镇国公府泼天的权势，图的是她丰厚得令人咋舌的嫁妆，以及一个嫡子来彻底稳固他袭爵不久的地位。
如今，嫡子出世，一切都按照他和他母亲的计划，完美地进行着。
“辛苦了。”他走到床边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语气平淡，听不出太多关切的情绪，更像是一句程式化的慰问。
廖昕缓缓抬起头，迎上他的目光。
那双往日里总是盛满了爱慕与依赖的清澈眸子，此刻却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，平静无波，却又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。
季衡莫名地心头一跳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油然而生。
是错觉吗？今天的廖昕，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。
“侯爷。”廖昕开口了，声音虚弱却吐字清晰，“母亲疼惜我身子，特意赏了安神汤。是妾身不争气，一时头晕，不慎打翻了，还污了地毯。还请侯爷代我向母亲告罪一声，是妾身辜负了母亲的慈爱。”
她的语气恭谨得体，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，将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，挑不出半分错处。
季衡压下心头那丝转瞬即逝的异样，只当她是产后虚弱，神思恍惚。他温言道：“无妨，你刚生产完，身子要紧，是该好好休息。母亲那里，我自会去说，她不会怪你的。”
他俯身，状似慈爱地逗弄了一下摇篮里的孩子，又说了几句“好好休养”之类的场面话，便觉得这污浊的房间再也待不下去，转身准备离去。
他没有看到，在他转身的瞬间，廖昕那双低垂的眸子里，迸射出的冷光，几乎能将他的背影刺穿。
季衡，柳姨娘，老夫人……
所有前世害过她、负过她的人，一个都别想跑。
这一世的棋局，由我来执子。
你们的命，我收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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