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句轻飘飘的“带我走”，像一根滚烫的针，瞬间刺入燕绥声的心底。
他没有丝毫犹豫，手臂一紧，将廖昕半软的身体整个揽入怀中。他甚至来不及与李总管多言，只丢下一句“善后”，便打横抱起了她。
“指挥使大人！”周围的禁卫和太监们大惊失色。
“都瞎了吗？没看见夫人身子不适？”燕绥声的声音冷得像冰，凤眼一扫，无人再敢出声。
他抱着她，大步流星地走出这间充满了死亡与怨毒气息的宫殿。廖昕的身体很轻，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，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她身上不正常的滚烫，与她惨白如纸的面色形成了诡异的对比。她的双眼紧闭，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，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、惨烈至极的战争。
怀中的人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，抓着他前襟的手猛地收紧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燕绥声的心，也跟着一紧。他加快了脚步，夜风吹起他玄色的衣袍，像一只巨大的、沉默的夜鸟，带着怀中那点脆弱的星火，迅速消失在深宫的夜色里。
……
与此同时，在廖昕的意识深海中，正上演着一场真正的神魂之战。
【融合开始……10％……20％……】
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回响，伴随着它的，是无穷无尽的怨念洪流。无数张绝望而扭曲的面孔在她眼前闪过——被背叛的妻子、被虐杀的孩童、被冤死的忠臣、被凌辱的少女……她们都是“怨念系统”在漫长岁月中收集的“养料”。
她们的痛苦、她们的仇恨、她们的绝望，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，疯狂地切割着廖昕的意志，企图将她也同化成它们的一部分。
【放弃抵抗……】
【成为我们……我们将永恒……复仇将永无止境……】
【恨……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……】
那些声音如同魔咒，在她耳边尖啸。廖昕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撕裂、溶解。前世惨死的记忆被无限放大，季衡的虚伪，老夫人的恶毒，柳姨娘的猖狂，以及淑贵妃那高高在上的嘴脸，反复在她脑海中上演。
恨意，如同野草般疯长。
是啊，就这样沉沦下去吧。成为怨念的一部分，去向这个不公的世界，进行永恒的报复……
就在她的意志即将被彻底淹没的瞬间，一张红扑扑的、带着甜笑的小脸，忽然冲破了重重黑暗，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。
“娘亲……”
是世安！
是她用半条命换来的儿子，是她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珍宝！
一个激灵，让廖昕瞬间清醒过来。
她来这里，不是为了成为怨恨的奴隶！她是为了复仇，更是为了新生！她要看着儿子长大，要孝顺父母，要回报兄嫂，要活出一个全新的人生！
“不……”
她用尽全部的意志力，在意识的深海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。
“我不是复仇的工具！”
“我是廖昕！一个母亲！一个想好好活下去的人！”
她开始反抗。她不再去回味那些痛苦的记忆，而是拼命地去想那些温暖的瞬间——父母将她高高举起时的笑声，兄长们偷偷给她塞糖葫芦的纵容，大嫂为她梳头时的温柔，还有世安第一次奶声奶气地叫她“娘亲”时的喜悦……
这些爱与温暖，像一道道金色的光，开始驱散那些冰冷的黑暗。
【警告！宿主意志出现异常抵抗！融合进程受阻！】
【强行融合启动！】
更强大的怨念洪流冲击而来，廖昕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彻底撕碎！
“滚出我的身体！”她发出最后的怒吼。她调动起芥子空间里那泓灵泉最后的、最精纯的力量，不是为了攻击，而是为了守护——守护住自己最后一丝清明，守护住那份属于“廖昕”的、独一无二的爱与记忆。
轰——！
仿佛宇宙初开的一声巨响，在她的精神世界里轰然炸开。
……
皇城司，密室。
这是燕绥声在京中最隐秘的一处落脚点，除了他自己，无人知晓。
廖昕就躺在他那张宽大的床上，身上盖着玄色的锦被。她己经昏迷了整整一个时辰，身体时而滚烫如火，时而冰冷如霜，冷汗早己浸透了枕巾。
燕绥声就坐在床边，寸步不离。
他己经传唤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太医，但太医诊脉后，却只说夫人脉象奇诡，虚不受补，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内里的天人交战，药石无医，只能靠她自己。
看着床上那个痛苦挣扎的女人，燕绥声第一次感到了无力。
他执掌皇城司，生杀予夺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，自认能掌控一切。可此刻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，做不了任何事。
这种感觉，让他焦躁，甚至……心慌。
他伸出手，用帕子轻轻擦去她额头的冷汗。当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她滚烫的肌肤时，那惊人的热度，让他心头猛地一跳。
就在这时，廖昕的身体忽然剧烈地一颤，仿佛被雷电击中。
一首安静蜷缩在她枕边的灵猫雪团，身体竟开始变得透明，发出一声短促而哀伤的猫叫后，便化作点点荧光，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。
几乎是同一时间，廖昕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？
没有了往日的清冷与算计，也没有了方才的痛苦与挣扎。那双眸子黑白分明，干净得像一泓被雨水洗涤过的清泉，带着一丝初生的茫然，和劫后余生的疲惫。
她醒了。
西目相对。
廖昕看着眼前这张俊美得过分的脸，和他眼中来不及掩饰的关切与焦灼，一时有些失神。她动了动手指，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，而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，就坐在她的床边。
“我……”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“你醒了。”燕绥声收回了手，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，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，但耳根处，却悄悄地泛起了一丝薄红。
廖昕的记忆，如同潮水般回笼。她想起了与系统的最后一战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，心念一动。
芥子空间还在，但那本《岐黄毒经》，和脑海里所有关于毒术、医术的知识，都随着雪团的消失，变得模糊不清，最终彻底不见了。
她赢了。
她以失去所有“金手指”为代价，换回了自己灵魂的自由。
她彻底摆脱了那个冰冷的“系统”，成为了一个完完整整的，廖昕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涌上心头，让她几乎想落泪。她抬起头，看向眼前这个救了她的男人，郑重地开口。
“多谢。”
“不必。”燕绥声的语气依旧平淡，“你是一颗有用的棋子，我只是不想它中途报废。”
廖昕闻言，却笑了。那笑容，是她重生以来，第一个发自内心的、不带任何算计和伪装的笑。像一朵在冰雪中悄然绽放的梅花，清丽而耀眼。
“不管怎样，我欠你一条命。”她认真地说，“以后，但凡用得着的地方，指挥使大人只管开口。”
燕绥声看着她的笑容，微微一怔，随即移开了目光。
“好好休息吧。”他站起身，似乎想逃离这间屋子里有些过分暧昧的气氛，“天亮后，我派人送你回府。”
他走到门口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，回头补充了一句：“从今往后，你不再是棋子了。”
言下之意，他们之间互相利用的棋局，结束了。
廖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，嘴角的笑意更深。
是啊，棋局是结束了。
可一种比下棋更复杂，也更危险的游戏，或许……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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