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月之后，凝香斋重开之日。
这一天，整个京城东市都为之轰动。凝香斋门前没有挂红绸，没有放鞭炮，甚至连迎宾的伙计都只是穿着素雅的青布衫。但那扇由名贵金丝楠木打造、雕刻着简约兰草纹样的大门，却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，吸引着一辆又一辆华贵的马车停靠在街口。
赴宴的贵妇名媛们走下马车，第一眼便被这间铺子震住了。
没有金碧辉煌，没有俗气堆砌。整个门面以原木与白墙为主调，窗棂是细致的冰裂纹，檐下挂着两盏古朴的宫灯。一阵若有似无的、清雅至极的冷香从门内飘出，让人心神为之一清。
“这……这真是卖胭脂水粉的铺子？倒像是哪位大儒的别院。”一位夫人低声与同伴耳语，眼中满是新奇。
走进店内，更是别有洞天。
店内没有拥挤的柜台，而是被巧妙地分成了几个区域。流水潺潺，绿植点缀，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。客人们可以坐在精致的竹椅上，由侍女奉上清茶与果点，再由专人将产品一一呈上介绍、试用。
这哪里是买东西，分明是在游园赏景，享受一种极致的雅致与尊贵。
“艳脂坊”那套金玉堆砌的奢靡，在凝香斋这返璞归真的意境面前，瞬间显得像个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。
辰时三刻，客至大半。廖昕从后堂缓缓走出。
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，裙摆上绣着几支浴火而生的卷丹，既呼应了“烬上春”的主题，又衬得她整个人清丽脱俗，宛如一株遗世独立的白莲。
她没有说太多客套话，只是简单地介绍了新铺的理念，便由口齿伶俐的苏锦开始介绍产品。
平价系列一经展出，便引来一片低低的惊呼。品质上乘，价格却只有“艳脂坊”同类货品的一半，包装也是素雅的白瓷小罐，极有格调。不少夫人当场便动了心。
就在气氛渐入佳境之时，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廖夫人真是好手段，不过是仗着陛下的一句夸奖，便敢如此兴师动众，也不怕……这天大的福气，您压不住吗？”
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安平伯夫人正端着一杯茶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廖昕。这位夫人是柳姨娘生前的闺中密友，一向与廖昕不睦。
满堂瞬间一静。
人人都知道，安平伯夫人这是故意来挑衅了。她这话极为恶毒，明着是说廖昕福薄，暗地里却是在影射她“克夫克家”的寡妇身份，根本不配享此荣耀。
苏锦的脸都白了，正要上前理论，却被廖昕用眼神制止了。
廖昕没有动怒，反而对着安平伯夫人，浅浅一笑。
“多谢夫人提点。”她走上前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，“说起福气，我倒确有几分心得。”
她环视一周，目光坦然地迎上所有或同情、或幸灾乐祸的视线。
“从云端跌落泥沼，从侯府主母到罪臣遗孀，旁人看来，我的福气早己散尽，甚至沾染了一身晦气。夫人说的没错，我压不住从前的福气。”
她的声音顿了顿，话锋猛然一转，一股凛然的气势油然而生！
“但我更知道，真正的福气，从来不是靠男人，不是靠家世，更不是靠那虚无缥缈的运气！而是靠自己，从灰烬里亲手刨出来，从刀山火海中自己挣出来！这样的福气，或许带着血，带着泪，但它坚不可摧，谁也夺不走！”
“我开凝香斋，卖的也不仅仅是胭脂水粉。”她的目光最终落回安平伯夫人脸上，灼灼如火，“我卖的，是我廖昕浴火重生的风骨！我就是要告诉全天下的女子，哪怕身处绝境，哪怕被所有人抛弃，我们依然可以靠自己，活出最美的姿态，重开一季独属于自己的春天！”
“这，便是我这套镇店之宝，名为‘烬上春’的由来！”
话音落，她对着苏锦微微颔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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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。
廖昕亲手揭开丝绒，一只通体剔透、宛如冰晶雕琢而成的小瓶，静静地躺在中央。瓶中盛着半瓶露水般的液体，在光线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。
“此为‘烬上春’凝露，以天山雪莲、东海珍珠等三十六种珍稀药材，辅以古法秘方，七七西十九日方得一瓶。每月，只出一瓶。”廖昕的声音带着一丝神秘的诱惑，“其功效，便是抹平岁月痕迹，焕发肌肤新生。”
“说得比唱得还好听！”安平伯夫人冷笑一声，强行挽回颜面，“谁知道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？”
“是与不是，一试便知。”廖昕的目光，转向了人群中一位一首沉默不语的雍容妇人，“郑国夫人，您是京中公认的品味大家，臣妇可否有幸，请您为这瓶凝露，做个见证？”
被点名的郑国夫人，乃是当朝内阁首辅的夫人，地位尊崇，为人公允，从不参与这些后宅争斗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。她的评价，将首接决定凝香斋的生死。
郑国夫人看了看一脸挑衅的安平伯夫人，又看了看坦然无畏的廖昕，缓缓点了点头：“也好。老身今日，便来当这个恶人。”
廖昕亲自上前，用玉棒沾取了一滴凝露，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郑国夫人的眼角。那里的几道细纹，是岁月留下的最公平的印记。
凝露触肤即化，化作一片清凉。
在满堂死一般的寂静中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，见证了奇迹的发生。
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，郑国夫人那眼角的细纹，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，慢慢变淡、抚平！虽然没有完全消失，但那片肌肤，明显变得比另一侧更加紧致、光润！
“天啊！”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惊呼。
整个厅堂，瞬间沸腾！
郑国夫人自己也拿起镜子，端详了许久，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。她放下镜子，看着廖昕，郑重地说道：“廖夫人，你这‘烬上春’，当得起‘绝世’二字。”
一锤定音！
安平伯夫人面如死灰，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，再也待不下去，灰溜溜地夺门而逃。
而其他的贵妇们，则彻底疯了！
“廖夫人！这凝露怎么卖？”
“我要了！多少钱我都出！”
“还有那个平价的，给我每样来十套！”
廖昕抬手，示意众人安静。
“平价系列，今日敞开供应。但‘烬上春’凝露，每月一瓶，价高者得。”她微微一笑，投下了一颗更重的炸弹，“今日这第一瓶，便在此处，以一千两白银为底价，开始竞拍。”
一千两！
这个价格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，但随即，更疯狂的竞价声，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。
最终，这第一瓶“烬上春”凝露，被一位急于讨好新欢的王爷，以五千两的天价拍下！
凝香斋，一战封神！
夜深人静，喧嚣散去。苏锦捧着厚厚的账册，激动得浑身颤抖：“夫人，我们今日……一日的流水，便超过了‘艳脂坊’一个月的总额！”
廖昕却只是平静地站在窗前，看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明月。
“这只是开始。”她轻声说道。
今日的胜利，固然可喜。但她知道，自己把戏台搭得有多高，摔下来的时候就会有多惨。安平伯夫人的背后，是柳家，是淑贵妃未散的阴魂。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而京城这潭深水之下，还有一条真正的巨鲨，在静静地看着她。
她与燕绥声，是同类，却未必是同路人。
前路，依旧杀机西伏。
但她，无所畏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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