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,天还未大亮,数十名身着统一靛蓝色布衫的凝香斋伙计,便自“烬上园”鱼贯而出。他们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,盒子上只烙印着一株小小的兰草标记,低调而雅致。
一场声势浩大的“送礼”,在悄无声息中,席卷了整个京城。
从皇亲国戚的王府,到三品以上官员的府邸,无一遗漏。
礼盒里,是一只小巧的汝窑莲花香炉,以及一小罐被密封的香丸。附带的信笺上,是廖昕亲笔所书的蝇头小楷,言辞恳切,滴水不漏——“感念各府昔日关照,怜我母子孤苦。今铺中偶得平安香,不敢独享,特奉与各家,聊表寸心。愿以此香,上为圣躬祈福,下为万民祝祷,愿我大乾风调雨un,国泰民安。”
一时间,整个京城上层都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,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。
户部尚书府。
尚书夫人看着那份精致的礼物,脸色发白,仿佛那不是香炉,而是一口小小的棺材。
“快!快拿个盒子装起来,贴上封条,放到库房最里面的角落去!”她惊恐地对身边的管事妈妈说,“记住,谁也不许碰,谁也不许提!”
那关于“邪物”和“吸人精气”的流言,在这位深信鬼神之说的夫人心中,早己生根发芽。廖昕送来的东西,在她看来,就是催命的符咒。可偏偏信上写得那般冠冕堂皇,又与“为陛下祈福”挂上了钩,她扔不敢扔,毁不敢毁,只能封存起来,眼不见为净。
这样的情景,在京中半数以上的府邸里,同时上演。
然而,郑国公府内,气氛却截然不同。
郑国夫人看着那小巧的香炉,又捻起一粒香丸,放在鼻尖轻嗅。一股清雅宁神的淡香钻入鼻息,瞬间便让她纷乱的思绪都为之一清。
“好香。”她赞了一句。
“夫人,外头那些话……”身边的侍女担忧地提醒。
郑国夫人放下香丸,淡淡一笑:“若是靠流言便能断案,那还要大理寺和皇城司做什么?一个能说出‘风骨论’的女子,一个被陛下亲口嘉奖的人,会蠢到用邪物害人?不过是有人急了,开始用下作的手段罢了。”
她将香丸放入香炉,亲手点燃,一缕青烟袅袅升起,满室生香。
“把香炉就摆在我的书房里。”她吩-咐道,“另外,备一份回礼,送到凝香斋去。就说,老婆子我很喜欢这份‘心香’。”
郑国夫人此举,无异于在这场满城风雨之中,为廖昕撑开了一把无形的伞。
柳府。
柳老爷听着管家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各府的惊恐与猜忌,得意地捻着自己的八字胡,放声大笑。
“哈哈哈哈!好!好啊!这个廖氏,真是自己把头送到了我们的铡刀底下!她送得越多,送得越广,这‘克人’的名声就坐得越实!”
“老爷英明!”管家谄媚地躬着身,“如今京中大半府邸都对她送的东西避如蛇蝎,只要咱们再加一把火,随便哪家出了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倒霉事,都能算到她的头上!”
“不错!”柳老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“去,找几个靠得住的地痞,想办法给兵部侍郎家的小儿子一点教训。记住,手脚做干净点,别留下把柄。就让他从马上摔下来,摔断条腿!”
兵部侍郎是出了名的墙头草,府上的夫人更是胆小如鼠。拿他们家开刀,最是合适不过。
只要这第一件“血光之灾”一出,廖昕“邪物克人”的罪名,便再也洗不清了!
皇城司,北镇抚司衙门。
燕绥声静静地听着秦风的汇报,面无表情。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眼,在听到柳家欲对兵部侍郎之子下手时,才微微眯了一下。
“指挥使,属下不明白。”秦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,“廖夫人此举,风险实在太大了。等于将无数把刀柄,都递到了敌人的手里。柳家只要轻轻一推,她便会万劫不复。”
燕绥声将手中的一份卷宗合上,抬起眼,看向自己的心腹。
“你只看到了刀柄,却没有看到,她也将刀刃,对准了所有人。”
“啊?”秦风更糊涂了。
“她将一份礼,同时送到了几十个权贵府上。这就意味着,这几十个府邸,在‘平安香’这件事上,成了一个整体。”燕绥声的声音清冷,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,“柳家若想用‘意外’来栽赃,他敢动一家,就等于是在挑衅剩下的几十家。因为谁也无法保证,下一个‘意外’,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。”
“她这是在用阳谋,逼着所有收到礼物的人,都成为她无形的‘护卫’。因为保护凝香斋的名誉,就等于是在保护自家的安宁。”
秦风恍然大悟,脊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。
这一步棋,看似自投罗网,实则竟是釜底抽薪,将所有潜在的威胁,都绑上了同一条船!
“好一座……固若金汤的城。”燕绥声低声自语,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真正意义上的赞赏。她筑城的手段,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明,还要狠绝。
“那……兵部侍郎那边?”秦风请示道。
“不必管。”燕绥声摆了摆手,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,“柳家想唱戏,就让他唱。去,让我们的暗桩把眼睛都放亮点,把柳家派出去的人,以及他们和兵部侍郎府上某些下人接触的证据,都给我拿捏死了。”
“他不是想‘制造意外’吗?本使便让他看看,什么叫真正的……‘人赃并获’。”
“烬上园”。
夜色己深,廖昕陪着儿子睡下后,独自来到书房。
苏锦和画春都在,两人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。
“夫人,郑国夫人派人送来了回礼,算是表明了态度。但京中大半的人家,还是对我们的礼物心存芥蒂。我今天去铺子里,客流明显比前几日少了大半。”苏锦忧心忡忡地汇报着。
“这很正常。”廖昕却只是平静地研着墨,“若是一切顺遂,那才叫奇怪。”
她提起笔,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,写下两个字:
“心安。”
笔锋沉稳,力透纸背。
“夫人,我们……真的什么都不做吗?柳家那边,恐怕很快就要有动作了。”画春急道。
廖昕放下笔,抬起头,看向自己的两个心腹,眼中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。
“我送出去的,是‘平安香’。”她一字一顿地说道,“香丸之中,我加了一味极其微量的、由灵泉水浸泡过的安神草。它不会有任何立竿见影的奇效,但长期闻之,却能让人凝神静气,夜间睡得尤其安稳。”
苏锦和画春的眼睛,猛地亮了!
“京城的权贵们,有几个是真正能高枕无忧的?尤其是那些当家主母,哪个不是操劳忧思,夜不成寐?”廖昕的嘴角,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。
“他们现在怕,不敢用。可总有几个胆大的,或是像郑国夫人那样通透的,会试一试。只要有一个人发现,点了这香,当夜便能一觉睡到天亮,精神爽利。这个口碑,就会像水波一样,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。”
“当他们亲身体会到‘心安’的好处,那些所谓的‘邪物’流言,不用我们去辩解,便会不攻自破。”
她看着窗外的夜色,声音幽幽。
“我等着柳家出手。他闹得越凶,摔得就会越惨。”
“这出戏,该到高潮了。而我送出的那一瓣心香,将会是……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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