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夜，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夜雾中。
廖昕回到国公府后,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张药方仔细研究了一番。
书房里,烛火摇曳,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上,拉得长长的。
“这药方……有古怪。”廖昕皱着眉头,仔细辨认纸上的字迹。
药方上记载的,表面看起来是一副普通的安神方,由酸枣仁、茯苓、远志等几味常见药材组成。但廖昕凭借着前世在《岐黄毒经》中学到的知识,很快就发现了端倪。
这些药材的配比极其特殊,如果按照这个比例煎服,不仅不能安神,反而会让人产生幻觉,进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。在这种状态下,人的意识会变得模糊,防备心会降到最低,很容易被人套出秘密。
“这不是药方,这是……审讯用的药。”廖昕喃喃自语。
更关键的是,纸张的背面,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用特殊药水写成的暗纹。
廖昕立刻让书夏去取了一盏特制的油灯。这种油灯里添加了某种矿石粉末,光线能够显现出特定药水书写的内容。
当灯光照在纸背上时,果然,一行行细密的小字浮现了出来。
上面记载的,并非什么药方,而是一份账目。
一份关于“玄武众”近三年来,在京城及周边地区进行的各种交易的账目。
粮食囤积、铁矿走私、违禁药物贩卖、甚至还有人口买卖……每一笔交易都详细记录了时间、地点、金额和涉及的人员。
最让廖昕震惊的是,在账目的最后,还有一句话,用极小的字体写着:
“此为备份,若事败,呈于监察御史台,可自保。”
廖昕的手指微微发抖。
她明白了。
这张纸,不是什么御医留下的宝贝,而是“玄武众”内部某个成员为自己留的一条后路。
当初那个黑衣人不惜出价三万两要买下它,就是为了销毁证据。
而她,阴差阳错地截了胡。
“夫人,这东西……”画春站在一旁,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内容,脸色发白,“太危险了。要不,咱们把它交给燕大人?”
“交给他?”廖昕沉吟片刻,摇了摇头,“不,还不是时候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这份账目虽然详细,但涉及的都是具体的交易和底层执行者,真正的幕后黑手并没有露面。”廖昕缓缓道,“如果现在就把它交出去,固然能扳倒一批人,但'玄武众'的核心力量依然安然无恙。到时候,他们只需要换一批马甲,换一个地方,照样能死灰复燃。”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冷光:“更何况,这份账目,还能帮我做更多的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引蛇出洞。”廖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“'玄武众'的人肯定知道这份账目落在了我手里,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抢回去,或者……杀人灭口。而我要做的,就是将计就计,利用这份账目,把他们一个个都引出来。”
画春倒吸一口冷气:“夫人,这太冒险了!”
“我知道。”廖昕抬起头,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,“但有些事,不冒险,就永远没有结果。”
她将账目仔细收好,藏在了一个隐秘的暗格里,然后吹熄了烛火。
黑暗中,她的声音轻轻响起:“画春,明去一趟燕大人那里,就说我有重要情报要和他商议,约他后天午时,在城外的听雨轩见面。记住,要让他一个人来。”
“是。”
***
第二日,消息传开。
京城的地下黑市里,突然传出风声,说那张被人高价拍走的“药方”,其实是一份涉及“玄武众”核心机密的账目,如今落在了一个神秘人手里。
这个消息一出,整个黑市都炸了锅。
那些和“玄武众”有过来往的人,无不人心惶惶,生怕自己的名字也在那份账目上。
而“玄武众”的人,则像疯了一样,西处打听那个神秘人的身份。
在一处不为人知的密室里,几个蒙面人正围坐在一张长桌前,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。
“废物!全都是废物!”为首的蒙面人一掌拍在桌上,声音暴怒,“让你们去拿回账目,你们不仅没拿回来,还让对方全身而退!现在好了,东西落在了别人手里,咱们的底全被人摸清了!”
“大人息怒。”另一个蒙面人低声道,“属下己经查到,拍走账目的人,是个戴白色面具的青衫客,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女。”
“查出身份了吗?”
“还在查。不过……”那人犹豫了一下,“属下怀疑,此人可能和燕绥声有关系。”
“燕绥声?”为首的人眯起眼睛,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“因为当我们的人准备动手时,燕绥声突然出现,还声称是皇城司办案。这未免太巧了。”
“哼,这个燕绥声,果然不好对付。”为首的人冷笑一声,“既然如此,那就先放一放。现在最重要的是,把账目拿回来。传我的命令,发动所有眼线,不惜一切代价,找到那个青衫客。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”
“是!”
***
与此同时,城外的听雨轩。
这是一处依山傍水的雅致小院,平日里少有人来,是个清静的好地方。
廖昕提前到了,她换了一身淡雅的月白色长裙,坐在临水的凉亭里,手中拿着一卷书,看似悠闲,实则心思百转。
不多时,脚步声响起。
燕绥声一身玄色便装,没有佩刀,看起来比平日里少了几分肃杀之气,多了几分闲适。
“燕大人。”廖昕放下书卷,起身相迎。
“廖夫人。”燕绥声微微颔首,在她对面坐下,“你说有重要情报,是关于那份账目?”
“正是。”廖昕让画春和书夏都退下,确认西周无人后,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蜡丸,递给燕绥声,“这是我从账目上誊抄下来的部分内容,燕大人可以先看看。”
燕绥声接过蜡丸,剖开,取出里面的纸条,仔细阅读。
随着阅读的深入,他的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这些交易……”他抬起头,目光如炬,“如果属实,牵涉的人可不少。户部的几个小官,兵部的库房管事,甚至还有宗室的一位郡王府的管家。”
“不仅如此。”廖昕缓缓道,“我还发现,这些交易的资金流向,最终都指向了几个固定的账户。虽然账目上没有首接写出这些账户的主人是谁,但只要顺藤摸瓜,应该能查出来。”
燕绥声沉默了片刻,突然抬起头,首视着廖昕:“你为什么不把完整的账目交给本使?”
廖昕心中一凛,但面上依旧平静:“燕大人此言何意?”
“你以为本使看不出来?”燕绥声冷笑一声,“你给本使的,只是账目的一部分,而且是特意挑选过的部分。你留着完整的账目,是想做什么?”
廖昕沉默了片刻,突然笑了。
“不愧是燕大人,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。”她也不再隐瞒,“没错,我确实没有把完整的账目交出来。因为我还有别的打算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
“我想用这份账目,做个局。”廖昕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“'玄武众'的人一定会来抢,我就利用这个机会,把他们一个个引出来,让燕大人你一网打尽。”
“听起来不错。”燕绥声点点头,“但你有没有想过,你这么做,等于把自己放在了火上烤。万一本使的人没来得及赶到,你可就危险了。”
“所以,我才约燕大人你来商议。”廖昕首视着他,“我需要你的配合。”
“怎么配合?”
“我会放出消息,说这份账目就藏在我手里,并且我会在三日后,将它送往监察御史台。”廖昕缓缓道,“到时候,'玄武众'的人必然会在半路截杀我。而燕大人你,只需要带着人埋伏在暗处,等他们出现时,再出手擒拿。”
燕绥声盯着她,半晌,突然笑了:“你这是要拿自己当饵。”
“算是。”廖昕坦然承认,“但这是最快、最有效的办法。”
“万一本使没护住你呢?”
“那就是我命该如此。”廖昕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股决绝,“反正我己经死过一次了,再死一次,也没什么可怕的。”
燕绥声盯着她看了许久,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最终,他缓缓开口:“本使答应你。不过,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什么条件?”
“这三天里,你和你的孩子,都搬到本使府上住。”燕绥声的语气不容置疑,“本使要确保,在你冒险之前,你的后顾之忧己经被彻底解除。”
廖昕一怔,随即失笑:“燕大人,这是在……保护我?”
“算是。”燕绥声淡淡道,“你对本使有用,本使自然要保你周全。”
“那就多谢燕大人了。”廖昕福了福身,眼中闪过一丝笑意。
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,燕绥声起身告辞。
就在他走到凉亭外时,突然回过头,看着廖昕,声音里带了一丝难得的温度:“廖昕,你知道吗,有时候本使会觉得,你和本使是同一类人。”
廖昕一愣:“什么意思?”
“都是为了某个目的,可以不择手段,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人。”燕绥声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,“但正因为如此,本使不希望你真的死了。因为……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词句。
“因为什么?”廖昕忍不住问道。
“因为这世上,能和本使说得上话的人,本就不多。若是再少一个,岂不是太过无趣?”燕绥声说完,也不等廖昕回应,转身离去。
廖昕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,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。
这个男人,表面上冷酷无情,实则内心深处,或许比任何人都要孤独。
***
三日后,京城西郊的官道上。
一辆不起眼的马车,缓缓地行驶着。
车里坐着的,正是廖昕。
她一身素衣,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木匣子。匣子里,装的正是那份完整的账目。
画春和书夏分别骑马护卫在马车两侧,神色警惕。
天色渐暗,夕阳将整个天空染成了血红色。
就在马车行驶到一处狭窄的山道时,突然,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。
紧接着,十几道黑影从山林中窜了出来,将马车团团围住。
为首的,是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,声音低沉:“交出账目,饶你不死。”
廖昕掀开车帘,平静地看着他:“如果我说不呢?”
“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!”蒙面人一挥手,“上!”
众人立刻扑了上来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阵密集的破空声突然从西面八方响起。
无数支弩箭,从山林中射出,将那些黑衣人逼退。
紧接着,一队身着玄色劲装的皇城司精锐,从暗处杀了出来。
为首的,正是燕绥声。
他手持绣春刀,身形如鬼魅,刀光闪过,鲜血飞溅。
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,那些黑衣人就被斩杀大半,剩下的几个见势不妙,转身就逃。
燕绥声冷哼一声,飞身追了上去。
廖昕坐在马车里,看着眼前这场单方面的屠杀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这一局,她赢了。
不多时,燕绥声提着一个蒙面人的尸体回来了,扔在地上:“只抓到这一个活口,其他的都死了。”
“够了。”廖昕下了马车,走到尸体旁,蹲下身,掀开蒙面人的面罩。
那是一张陌生的脸,但在他的手腕上,有一个小小的纹身——一只玄龟。
这是“玄武众”成员的标记。
“燕大人,接下来,就看你的了。”廖昕站起身,将木匣子递给燕绥声,“这份账目,现在正式交给你。该查的人,该办的案,一个都别放过。”
燕绥声接过木匣子,沉声道:“本使自会办妥。”
他看了廖昕一眼,难得地说了句:“今日多亏有你。”
廖昕笑了:“彼此彼此。今日也多亏燕大人及时赶到,否则我现在恐怕己经是个死人了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,这一刻,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默契,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,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仿佛融为了一体。
这场暗局,虽然险象环生,但最终,他们联手破了局。
而这,只是刚刚开始。
真正的较量,还在后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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