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窥微镜”带来的震撼,如同在林默与女帝之间那根紧绷的弦上,轻轻拨动了一下,发出了一声微妙而持久的回响。顾星没有再提选秀或侍寝之事,但林默能清晰地感觉到,那道来自深宫的目光,变得更加专注,也更加……势在必得。
她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,介入林默的“格物”领域。
首先是一道旨意,在工部之下特设“格物院”,由林默兼任院使,秩比正五品,专司“探究天地万物之理,化奇技为实用”。名义上是为了更好地支持他的研究,实则将他牢牢绑定在这条路上,并置于更首接的监管之下。
随后,大量的资源开始向格物院倾斜。珍稀的材料、技艺精湛的工匠、甚至一些被封存在内库的前朝奇器图谱,都被允许林默调用和查阅。顾星似乎打定主意,要将他脑中所有的“奇思妙想”都挖掘出来,化为己用。
这看似是莫大的信任与恩宠,实则是一座更加华丽的牢笼。林默每日除了处理市易司的日常公务,还需耗费大量心力在格物院,应对女帝时不时通过瑾瑜传来的“垂询”——有时是关于某种药材的微观形态,有时是询问某种金属的特性,甚至有一次,她让人送来一捧泥土,问他能否看出其肥瘠……
林默疲于应付,却不敢有丝毫懈怠。他知道,这是顾星新的“游戏规则”,他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,才能维持这脆弱的平衡。他利用现代知识,结合这个时代的条件,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格物院的研究方向,侧重于农业改良(如选种、堆肥)、基础材料(如尝试改进玻璃烧制)和简易医疗(如强调消毒、尝试提取某些植物精华)等看似“不起眼”,却可能产生深远影响的领域。
他像是在刀尖上跳舞,既要满足女帝的好奇心与掌控欲,又要避免拿出过于惊世骇俗、可能引发不可控后果的东西。
然而,他播下的这些“星火”,即便再微小,也开始悄然散发出光和热。
格物院一位老工匠受林默关于“透镜聚光”原理的启发,改良了宫中取暖用的“阳燧”(一种青铜凹面镜),使其效率更高,在冬日里能为更大的区域提供温暖。此事虽小,却让宫内不少人在严寒中受益,对林默和这新设的格物院刮目相看。
另一位工匠则根据林默提供的思路,尝试用不同比例的铜锡铅熔炼合金,虽然距离制造出真正优质的器物还有很远,但这种系统性的材料试验方法,本身就是一个突破。
这些点点滴滴的进展,通过瑾瑜之口,源源不断地传入顾星耳中。她看着那些看似琐碎,却蕴含着某种规律和潜力的成果报告,心中对林默的评价不断提升。这个男人,就像一座挖掘不尽的宝藏,越是深入了解,越是能带给她惊喜。这种在智力层面被引领、被开拓的感觉,比单纯的美惑,更加让她沉醉和……依赖。
她开始习惯在批阅奏折疲惫时,召林默入宫,不问政事,只聊“格物”。听他讲述星辰运行的可能规律,听他推测风雨雷电的成因,甚至听他描述那显微镜下细菌与细胞的奇妙世界(林默用极其隐晦和符合时代认知的方式描述)。这些谈话,成了她高压帝王生涯中难得的放松和慰藉。
而这种频繁的、超越寻常君臣界限的召见,自然也落在了无数人眼中。朝野上下,关于女帝与林默关系的流言再次甚嚣尘上,只是这次,不再仅仅是香艳的猜测,更多了几分对其“圣眷”之隆的惊叹与忌惮。有人羡慕,有人嫉妒,更有人将其视为眼中钉,肉中刺。
这一日,林默刚出宫,便被淮安郡王顾昀请到了府中。
屏退左右后,顾昀神色凝重地看着林默:“林默,你近日……与陛下是否走得太近了些?”
林默苦笑:“王爷,非是下官所愿。陛下垂询格物之事,下官岂敢不答?”
顾昀叹了口气:“本王知道你的难处。只是……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你如今圣眷正浓,又掌市易、格物之权,不知多少人眼红。陛下对你……似乎也非同一般。此非长久之道啊。”
他压低了声音:“选秀之事虽暂告段落,但凤君之位空悬,终究是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。你身处漩涡中心,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。如今陛下对你兴趣正浓,尚可护你一二,可一旦……唉,你需早做打算,未雨绸缪。”
林默心中凛然,知道淮安郡王所言非虚。女帝的“兴趣”如同一把双刃剑,既能护体,也能伤身。
“下官明白,谢王爷提醒。”林默郑重道,“下官自有分寸。”
从郡王府出来,林默心情沉重。他知道,自己必须加快海外基地的建设了。那里,将是他最后的退路,也是他未来真正的底气所在。
而与此同时,静思园中,顾晚听着老太监禀报着林默近日频繁入宫、备受“恩宠”的消息,手中的白玉棋子被她捏得指节发白。
她本以为林默拒绝选秀,是出于对慕容婉的情深和对她顾晚的某种“特殊”态度。却没想到,他转眼便以另一种方式,与她那皇妹走得如此之近!
“格物院……好一个格物院!”她冷笑一声,凤眸中寒光凛冽,“本宫倒是小瞧了他攀龙附凤的本事!以为靠着这些奇技淫巧,就能在宫里站稳脚跟吗?”
她感到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和强烈的危机感。林默是她先看中的人,是她棋盘上最重要的棋子,岂容他人染指?尤其是,那个人还是将她打入尘埃的顾星!
一种更为激进和危险的计划,开始在她心中酝酿。她不能再坐视林默倒向顾星,必须采取行动,哪怕……手段更加激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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