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之期，转瞬即至。
这三日里，林家表面平静，内里却紧锣密鼓。林默将生意上的事情详细交代给慕容婉、葛老头和孙猎户，做好了万一自己需要离开一段时间的安排。护卫队的训练更加刻苦，新居的建设也加快了收尾进度。同时，林默通过各种渠道，尽可能多地了解关于淮安郡王顾昀的信息，但所得甚少，只知他是一位闲散郡王，素爱游山玩水，与朝中各方势力若即若离，唯与长公主不甚和睦。
午时将至，林默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，独自一人前往县学。他婉拒了慕容婉和孙猎户陪同的提议，此行是福是祸未知，人越少越好。
县学后方的竹园，清幽僻静，绿荫婆娑。林默依约而至，只见竹林深处一座小巧的凉亭内，淮安郡王顾昀正独自品茶，那两名身手惊人的护卫远远地守在竹林入口处。
“小子林默，拜见郡王殿下。”林默上前，依礼参拜。既然对方己亮明身份，礼数不可废。
“林小友不必多礼，坐。”顾昀放下茶杯，指了指对面的石凳，语气平和，仿佛只是招待一位普通友人。
林默谢过，坦然坐下。亭中石桌上除了一套紫砂茶具，空无一物。
顾昀亲手为林默斟了一杯茶，茶汤清亮，香气馥郁。“尝尝，今年的明前龙井，李教谕的珍藏。”
林默双手接过，浅尝一口，赞道：“好茶。”心中却知，这不过是开场白。
果然，顾昀放下茶壶，目光平静地看向林默，开门见山：“三日前之事，小友想必心中己有诸多疑问。今日约你前来，便是坦诚布公之时。”
“殿下明鉴。”林默放下茶杯，神色恭敬而坦然，“小子确有许多不解之处，尤其是殿下信中所言‘匡扶社稷’、‘洗刷冤屈’，不知具体何指？小子一介布衣，婉儿亦是戴罪之身，恐难当殿下厚望。”
顾昀微微一笑，眼神深邃：“布衣又如何？戴罪之身亦可平反。林小友，你可知慕容将军（慕容婉之父）当年因何获罪？”
林默心中一凛：“小子只知是卷入逆案，具体详情，不敢妄加揣测。”
“逆案？”顾昀轻轻摇头，嘴角露出一丝讥诮，“那不过是欲加之罪。慕容将军为人刚正，手握兵权，只因不肯党附某位权势熏天的贵人，便遭构陷，落得个身败名裂、家破人亡的下场。”
他虽未明说，但“某位权势熏天的贵人”指向谁，不言而喻。
林默沉默不语，等待下文。
顾昀继续道：“如今陛下病重，储位未定，朝局动荡。那位贵人更是势大，若由其得势，慕容将军的冤屈恐永无昭雪之日。反之，若朝纲得正，忠良得雪，并非不可能。”
“殿下所言‘朝纲得正’，不知……”林默试探着问。
顾昀看了林默一眼，意味深长：“陛下子嗣中，不乏聪慧仁德之辈。譬如五公主星儿，便素有贤名，且对慕容将军一案，亦存疑虑。”
五公主顾星！林默心中震动！果然牵扯到了她！瑾瑜女官是五公主的人，淮安郡王此刻又提及五公主的“贤名”和对慕容案的“疑虑”，这意味着淮安郡王很可能是站在五公主一边的！至少，在对抗长公主这一点上，他们是同盟！
“殿下之意，是希望小子与婉儿，能助五公主一臂之力？”林默首接问道。
“是，也不全是。”顾昀端起茶杯，轻啜一口，“主要是慕容姑娘。她的身份，便是一面旗帜，若能妥善运用，可唤起朝中许多对当年之事心存疑虑或同情慕容将军的老臣的支持。至于林小友你……”
他目光转向林默，带着一丝欣赏：“你的才智、胆识，以及这手点石成金的‘香盐’之术，皆是难得之才。困于这临江一隅，太过可惜。京城才是更大的舞台。你可愿携慕容姑娘随本王入京？本王可保你们安全，并为你们提供施展才华的机会。待得云开见日之时，慕容姑娘冤屈得雪，你亦可封妻荫子，光耀门楣。”
条件开出来了！庇护、平台、还有未来的回报！诱惑巨大！
但林默没有被冲昏头脑。他冷静地问道：“殿下厚爱，小子感激不尽。只是，京城水深，小子与婉儿势单力薄，恐成殿下累赘。不知殿下具体需要我等做些什么？又如何保证婉儿的安全？”
这才是关键！不能稀里糊涂上了船，却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，以及这船是否牢固。
顾昀对林默的谨慎似乎颇为满意，点头道：“问得好。慕容姑娘入京后，可暂居本王别苑，身份保密，安全无虞。初期无需她抛头露面，只需在必要时，由本王安排，接触几位关键人物即可。至于林小友你，本王麾下正需擅长经营理财之人，你的香盐之术，亦可在京城打开局面，既能立足，亦可为……大业，积累资财。”
他说得比较含蓄，但林默听明白了。慕容婉是政治筹码，需要在关键时刻用来争取支持。而自己，则要利用商业才能，为淮安郡王和五公主派系赚钱，提供经济支持。
风险显而易见。慕容婉可能会被当作棋子，置身于危险的政治漩涡中心。自己也将从相对独立的商人，转变为某个政治派系的“钱袋子”。
见林默沉吟不语，顾昀也不催促，悠然品茶，给他思考的时间。
竹林静寂，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。林默的脑海中飞速权衡着利弊。拒绝，看似安全，实则被动等死。接受，主动入局，虽有风险，却也可能搏出一个未来，更重要的是，有机会为慕容婉的父亲平反，了却她最大的心愿。
他想起了慕容婉谈及父亲时眼中的哀伤，想起了她面对追捕时的坚强，想起了两人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。
终于，他抬起头，目光坚定地看向顾昀：“殿下，小子可以答应随您入京。但有两个条件。”
“哦？但说无妨。”顾昀挑眉。
“第一，无论何时，必须优先保证婉儿的安全，不能将她置于不可控的危险境地。第二，小子的生意，需保持相对独立，殿下可入股分红，但经营决策权需由小子主导。”
这是林默的底线。他不能完全将慕容婉和自己的事业交出去。
顾昀看着林默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，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：“有意思。本王允了。慕容姑娘的安全，本王以名誉担保。你的生意，本王只做背后东家，不干涉经营。此外，本王可先拨付白银五千两，助你在京城开设分号，站稳脚跟。”
五千两！这可是笔巨款！足见其诚意和财力。
“多谢殿下！”林默起身，郑重行礼。他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他和慕容婉的命运，将彻底改变。
“不必多礼。”顾昀虚扶一下，神色也严肃起来，“既然己是自己人，有些事需提前告知。京城局势复杂，长公主耳目众多，你们入京之事需秘密进行。三日后，会有一支苏氏商行的货运车队前往京城，你们可混入其中，本王会派人沿途接应。具体安排，稍后李教议会告知于你。”
“小子明白。”
“好了，正事谈完。”顾昀语气轻松下来，重新斟上茶，“尝尝这茶，凉了便失了风味。京城虽好，但临江的宁静，亦是难得。珍惜这三日吧。”
林默端起茶杯，心中五味杂陈。他知道，这杯茶之后，便是告别过去，迈向未知京华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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