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暗流与明枪
花想容如同夜风般消失，留下的话语却沉甸甸地压在林小蛮心头。贼船？她苦笑，如今自己脚下这片土地，又何尝不是波涛汹涌，哪一条船是真正安稳的？
接下来的几日，表面风平浪静。“张记酱园”果然如花想容所言，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关了门，掌柜一家据说回了老家，再无音讯。市面上对此议论纷纷，但大多将其归咎于张记自作自受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。唯有少数明眼人，能嗅到这其中不同寻常的气息，对“苏林记”这位年轻的女东家，多了几分讳莫如深的忌惮。
林小蛮并未因暂时的平静而放松。她深知，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间歇。她加快了内部的整顿，王管事战战兢兢，将新规矩执行得一丝不苟。伙计们经过加薪和严规的双重作用，变得更加谨慎勤勉，铺子的运作效率反而提升了不少。
然而，来自清源镇的消息却不容乐观。苏沐的第二封信比第一封更加急迫。他提到，那处隐蔽的仿制作坊不仅没有收敛，反而扩大了规模，并且开始尝试接触酱园里几个掌握了些许次要工序的帮工，开出的价码令人咋舌。更麻烦的是，原本合作稳定的几家农户，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，支支吾吾地表示明年是否继续供货需要“再商量”。显然，对方施加的压力正在加大。
“山雨欲来风满楼。”林小蛮合上信纸，走到窗前。京城的天空湛蓝，但她却仿佛能看到清源镇上空凝聚的乌云。原料是命脉，一旦被掐断，京城的铺子就成了无源之水。苏沐虽然能干，但毕竟只是个技艺精湛的工匠，面对这种带着官方背景的恶意打压，他能周旋的余地实在有限。
必须尽快解决清源镇的危机！可她身在京城，鞭长莫及。花想容那边还没有消息，西皇女的玉佩她更不敢轻易动用——那代价，她暂时还付不起。
正当她焦灼之际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登门了。
来者是“五味斋”的东家，一位姓钱的中年妇人。钱东家衣着华贵，面容富态，脸上堆着生意人惯有的圆滑笑容，一进门就热情地寒暄：“林东家，久仰大名！今日冒昧来访，还望勿怪啊！”
林小蛮心中警铃大作。“五味斋”是京城高端调味品的老字号，背景深厚，王管事之前特意提过。她与“五味斋”素无往来，此时对方主动上门，绝非好事。她面上不动声色，将人请进后堂看茶。
“钱东家大名如雷贯耳，今日大驾光临，是小店的荣幸。”林小蛮客气地回应。
钱东家呷了口茶，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后堂的陈设，赞道：“林东家真是年轻有为，这‘苏林记’在你手里，可是风生水起啊。连宫里都赏识，真是了不得。”
“钱东家过奖了，不过是侥幸得了贵人青眼，糊口而己。”林小蛮谦虚道，心中快速盘算着对方的来意。
“诶，林东家太谦逊了。”钱东家摆摆手，终于切入正题，“不瞒你说，我今日来，是有一桩好事想与林东家商量。”
来了。林小蛮做出愿闻其详的表情。
“我们‘五味斋’呢，在京城经营数十年，别的不敢说，这渠道和人脉还是有些的。我看林东家这酱料确实是好东西，潜力巨大。只是嘛……”她话锋一转，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，“这生意场上的风浪，林东家近日也见识了。独木难支啊！若是单打独斗，难免还会遇到些不必要的麻烦，耽误了这好东西的前程，岂不可惜？”
林小蛮心中冷笑，面上依旧平和：“钱东家的意思是？”
“我的意思很简单。”钱东家身体微微前倾，压低声音，带着一种“我为你好”的诚恳，“我们两家合作！由我们‘五味斋’来负责全部的销售和打点各方关系，林东家你呢，就专心负责生产。利润嘛，好商量，保证比你现在辛辛苦苦自己售卖只多不少！而且，有了‘五味斋’这块金字招牌保驾护航，我保证，以后绝不会再有人敢找‘苏林记’的麻烦！包括……清源镇那边的些许烦心事，我们也能一并帮你摆平。”
图穷匕见！
对方不仅对京城的动静了如指掌，连清源镇的困境都一清二楚！这哪里是合作，分明是巧取豪夺，想要一口吞掉“苏林记”的品牌和核心技艺，将她林小蛮变成他们旗下的一个高级工匠！
林小蛮的心沉了下去。看来，幕后黑手即使不是“五味斋”本身，也与其有着极深的关系。对方这是眼看谣言和暗招效果不佳，开始明着施压了。
她沉默片刻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感激：“钱东家的美意，小女子心领了。能得‘五味斋’看重，实在是意外之喜。只是……这酱料方子乃是祖传，曾立下规矩不得外泄。而且，西皇女殿下对这小店也颇为关注，若是突然变更经营模式，恐对殿下不敬。此事关系重大，请容小女子仔细斟酌几日，再给东家答复，可好？”
她再次抬出了西皇女作为挡箭牌。既然对方知道西皇女，那就看看这块招牌能有多大威力。
钱东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，但很快又恢复如常：“应该的，应该的！此事确实需慎重。西殿下那边……呵呵，林东家考虑得周到。那好，我就静候佳音了。不过，”她站起身，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，“商机不等人，风波也不会总停歇。还望林东家早做决断，以免……错失良机，徒增烦恼。”
送走这位笑面虎般的钱东家，林小蛮后背己被冷汗浸湿。对方的威胁赤裸而首接。所谓的“合作”是最后通牒，如果她不答应，接下来恐怕就是更猛烈、更首接的打击了。
她之前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。以为只是商业倾轧，现在看来，这根本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。对方有权有势，可以动用官面力量、江湖手段，从原料到销售进行全面封杀。而她，除了一个刚刚起步的品牌、几个各怀心思的伙伴和一块不敢轻易使用的玉佩，几乎一无所有。
难道真的要向西皇女彻底投诚？或者，接受花想容那艘“贼船”的庇护？
林小蛮陷入前所未有的挣扎。无论选择哪一条路，都意味着放弃部分的自主权，彻底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。
就在这时，翠儿又送来一封信。这封信没有署名，信封上只画了一朵简单的墨梅。林小蛮心中一动，连忙拆开。
信上只有寥寥数语：“源之困，根在州府。五味之背后，非止李侍郎。京西杨柳巷，第三户，或可见分晓。慎之。”
是花想容的消息！
虽然语焉不详，但信息量极大！清源镇的麻烦，根源在州府一级的官员；“五味斋”背后不止户部李侍郎，还有更深的背景；而京西杨柳巷第三户，似乎是关键所在。
这封信像一道微光，照亮了迷雾的一角。花想容没有让她失望，至少在提供信息这一点上，他是可靠的。
林小蛮紧紧攥着信纸，眼中重新燃起斗志。投降？绝不是她的风格！既然知道了方向，哪怕前路再险，她也要去闯一闯！
“翠儿，备车。”林小蛮站起身，语气果断，“去京西杨柳巷……不，先去西市，买些寻常布衣。”
她不能以“苏林记”东家的身份去那个地方。她要亲自去探一探，这潭水，到底有多深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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