混沌元婴睁眼的刹那,柳无尘本体也随之彻底清醒。
这一次,不再是意识浮于表面的朦胧感知,而是真正的、对自身和外界有了清晰认知的苏醒。他缓缓睁开眼,眸中混沌星芒内敛,深邃如古井,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。
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内部那触目惊心的惨状。经脉虽己初步接续,却脆弱得如同新生的琉璃细管,稍稍引动灵气便会传来胀痛之感。丹田之内,那尊缩小了一圈、光芒黯淡的混沌元婴静静盘坐,虽然裂纹己被抚平,道基勉强保住,但原本充盈磅礴的混沌星元此刻几乎枯竭,元婴本身也显得萎靡不振,仿佛大病初愈。
修为……跌落了许多。柳无尘暗自感应,心中微微一沉。此刻他的境界,恐怕连全盛时期的三成都不到,仅仅维持在元婴初期的门槛边缘,摇摇欲坠。
然而,他心中却并无太多沮丧。能在那种绝境下保住性命,甚至维系道基不毁,己是天大的侥幸。尤其是感受到此地那奇异的、不断滋养着他肉身与元婴的星辉地脉之力,他更觉庆幸。
他的目光扫过石阵外。厉海、苏萱、李墨立刻察觉,脸上瞬间涌现出巨大的惊喜,快步上前,却又在石阵边缘停住,生怕惊扰了他。
“柳兄!” “柳师兄!你终于醒了!”
柳无尘看着同伴关切的脸庞,心中微暖,艰难地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,声音依旧沙哑,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力气:“辛苦……你们了。我……睡了多久?”
“约莫半月有余。”厉海答道,简单将流落岛屿、被土著所救、以及被奉为“星辰之子”的离奇经历说了一遍,也包括他们了解到的关于“星殒遗族”、“罪血”、“枷锁”的只言片语。
柳无尘静静听着,目光闪烁。昏迷中那些破碎的远古战争画面与这些信息相互印证,让他对自身的处境和这个部落的来历有了更深的认知。原来那些梦境般的碎片,竟是真实历史的回响。
“星辰之子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对这个称呼感到有些荒谬,却又明白这是他们目前安全的保障。
就在这时,苍老者和岩也闻讯赶来。看到柳无尘清醒地睁着眼,并能与同伴交流,苍老者激动得浑身颤抖,再次带领周围的战士躬身行礼,口中念念有词,皆是充满敬畏的祷祝之语。
柳无尘尝试着抬手虚扶,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一阵气喘,脸色又白了几分。“老人家……不必多礼。多谢……贵部救命之恩。”
苍老者连忙起身,比划着示意他不要动弹,安心休养。通过厉海这几日学来的简单土语和连蒙带猜,柳无尘大致明白对方是在询问他的状态,并表示会倾尽部落之力助他恢复。
接下来的几日,柳无尘在石台上静静休养。他不再完全被动吸收,开始尝试极其缓慢地主动运转《太玄经》基础法诀。此地灵气虽狂暴,但与他功法契合度极高,尤其是夜晚星辉最盛之时,效率更高。
虽然每次运转都会带来经脉的刺痛,恢复速度也慢得令人发指,但看着丹田内那尊元婴一点点重新凝聚起微薄的混沌星元,感受着力量一丝丝回归,便让人心中踏实。
部落送来了最好的食物和草药,其中一种名为“星纹草”的灵植,叶片上生有天然星芒纹路,对温养神魂和经脉有奇效,显然极为珍贵,如今却每日供应不绝。
柳无尘心中感念,却也深知这份优待背后的沉重期望。他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实力。
又过了数日,他己能勉强盘膝坐起。这一日,苍老者和岩来到石阵前,神色凝重。岩的手中,提着一只仍在挣扎的、形似野猪却头生独角、皮毛坚硬如铁的凶猛异兽。这异兽凶悍异常,即使被粗大的藤蔓捆绑,依旧发出威胁的低吼,挣扎间竟让地面微微震动。
苍老者比划着,指向那头异兽,又指向柳无尘,做出一个“击杀”的动作,眼中充满期待。
厉海在一旁解释道:“柳兄,他们似乎想看看你的力量。部落周围这种‘独角彘’危害不小,经常破坏作物,袭击族人,皮糙肉厚,极难对付。他们想看看‘星辰之子’如何轻易解决它。”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,显然明白柳无尘此刻状态远非“轻易”可言。
这是试探,也是期盼。
柳无尘看着那头凶悍的异兽,感受着体内仅恢复不到一成的稀薄星元,沉默片刻,缓缓点了点头。“好。”
他示意岩将异兽放开。
藤蔓松开,那头独角彘暴怒地嘶吼一声,赤红的双眼瞬间锁定了石台上气息微弱的柳无尘,蹄子刨地,猛地低头挺起尖锐的独角,如同一辆战车般轰隆隆冲撞过来!气势惊人!
石阵外的苏萱和李墨顿时屏住了呼吸,手心捏汗。厉海也真元暗运,准备随时出手。
柳无尘面色不变,眼神沉静。他缓缓抬起右手,食指伸出。指尖之上,一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灰芒凝聚。
他没有动用任何花哨的法术,也没有试图调动多少天地灵气——以他现在的状态也根本做不到。他只是将丹田内那仅存的一丝、却最为本源的混沌星元逼出指尖。
就在那独角彘咆哮着冲至石台前,独角即将撞上的瞬间!
柳无尘的指尖,轻轻点在了其额头正中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没有绚烂的法术光华。
那凶悍冲撞的独角彘,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,庞大的身躯猛地僵在原地!它赤红的双眼中的暴戾瞬间被无尽的恐惧和茫然取代,仿佛遭遇了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!
下一刻,它那坚硬的头骨内部,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“咔嚓”声。一点灰芒自柳无尘指尖点中的地方没入其颅内,瞬间湮灭了它所有的生机。
轰隆!
庞大的兽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,溅起些许尘土,再无任何声息。
秒杀!
全场一片死寂。
所有的土著战士都瞪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。他们与这种独角彘搏斗,往往需要数名精锐战士配合,付出受伤的代价才能击杀。而这位虚弱的“星辰之子”,仅仅只是抬手轻轻一点?
这是何等神秘而强大的力量?!
短暂的寂静后,是更加狂热的欢呼和敬畏的目光!苍老者激动得老泪纵横,不住地向天空祷告。柳无尘用最微小的代价,证明了自身力量的“不凡”,彻底坐实了他们的信仰。
只有厉海三人看得分明,柳无尘在点出那一指后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,指尖都在轻微颤抖。那是耗尽了他刚刚积攒起来的那点可怜力量的表现!他们心中又是敬佩又是心疼。
柳无尘缓缓收回手,压下胸腔内翻涌的气血,强自镇定,对苍老者微微颔首,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然而,在人群后方,年轻战士荆看着这一幕,看着族人更加狂热的崇拜,看着柳无尘那“轻描淡写”的姿态,他紧握骨矛的手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那一点轻易秒杀独角彘的力量,没有让他敬畏,反而像毒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。
“装神弄鬼……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,眼中的嫉妒与怨恨几乎要溢出来,“一定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诡计!外来者,根本不配得到这一切!”
是夜,月黑风高。
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巡逻的战士,如同鬼魅般潜行到了石阵外围的阴影之中。
正是荆。
他脸上蒙着黑布,只露出一双充满怨恨和决绝的眼睛,手中紧握的并非平日狩猎用的骨矛,而是一柄偷偷磨制得极其锋锐、淬了剧毒的黑石匕首!匕首的锋刃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幽蓝光泽。
他死死盯着石阵中央那个盘膝而坐、似乎正在入定恢复的身影。
“星辰之子?呵……只要你死了,就什么都不是!部落的希望应该由我们自己争取,而不是寄托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身上!”
杀意,在夜色的掩盖下,如同毒蛇般亮出了獠牙,悄然逼近那毫无防备的、虚弱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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