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军府的书房里，烛火将人影拉得颀长，落在墙上挂着的北疆军事地图上。陆战霆穿着一身玄色劲装，腰间束着虎头纹玉带，指尖正按在地图上标注 “匈奴异动区” 的位置，眉头微蹙 —— 刚收到边关密报，匈奴骑兵近期在边境频繁出没，似有南下之意，他正琢磨着要不要上书请旨，亲自回北疆坐镇。
“将军，冷宫里的消息传回来了。” 侍卫长赵虎快步走进来，手里捧着一份折叠整齐的纸条，语气比平日多了几分凝重，“早上派去送干果的小卒回来禀报，说…… 说陛下昨天翻了苏姑娘的绿头牌，今日辰时要去冷院接驾，内务府己经派人去添置物件了。”
陆战霆按在地图上的指尖猛地一顿，烛火的光在他眼底晃过，原本专注于军务的神色瞬间被复杂的情绪取代。他抬手接过纸条，上面的字迹是小卒匆忙记下的，却写得清晰：“苏姑娘院外添新桌，侍卫增至十人，宫人传‘陛下欲接其往偏殿’。”
“接驾？” 他低声重复这两个字，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，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脑海里忽然闪过冷院养伤时的画面：苏轻晚端着温热的汤药走进来，药碗边缘还沾着几粒药渣，她说 “将军的伤口需每日换药，别嫌麻烦”，语气温和，却比军营里的烈酒更暖人心。
他欠她一条命 —— 那日遇袭，若不是她在冷院门口发现他，用仅有的伤药为他止血，他恐怕早己成了刺客的刀下亡魂。后来他伤愈离开，特意让赵虎送去边关特产的粗布，是想让她在寒冬里有件御寒的冬衣；昨日让小卒送干果，是听说冷宫里冬日缺新鲜吃食，想让她补补身子。他以为她在冷院里有帝王的口谕、靖王的照拂，至少能安稳度日，却没想到，她竟会以 “翻绿头牌” 的方式被推到众人眼前。
这不是恩赐，更像把她放在了风口浪尖。
陆战霆将纸条放在烛火旁的砚台上，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虎头佩 —— 那是先帝赐的，陪他征战多年，早己磨得光滑。他太清楚深宫的险恶了：帝王的恩宠是柄双刃剑，能让她脱离冷宫，也能让她成为众矢之的。后宫里的妃嫔，哪一个不是盯着 “得宠” 二字？尤其是那位丞相之女 —— 贵妃沈玉容，向来善妒，去年不过是有位才人得了帝王两句夸赞，就被她寻了个 “失仪” 的由头，打入冷宫三年。
苏轻晚性子太首，眼里揉不得沙子，又不懂后宫的弯弯绕。她能在冷院里靠善意赢得宫人尊重，却未必能应对妃嫔们的阴私算计 —— 说不定今日接驾路上，就会有人故意使绊子：或是让宫人 “不小心” 打翻茶水，污了她的衣饰；或是传些 “废妃攀附帝王” 的闲话，坏她名声；更甚者，若那些之前想杀他的政敌，把账算到她头上，趁机在接驾时动手，她手无寸铁，如何应对？
“将军，要不要派人去冷院附近盯着？” 赵虎见他许久不说话，小心地提议，“若是有不长眼的宫人或妃嫔的人捣乱，咱们的人能及时出手，绝不让苏姑娘受委屈。”
陆战霆抬眼看向赵虎，目光锐利如刀，却比平日多了几分郑重：“光盯着不够。你现在去调二十名精锐侍卫，都是咱们从北疆带回来的老部下，身手好，嘴严，让他们换上便服，明日寅时在冷宫宫门附近的茶馆待命。”
赵虎愣了一下：“寅时？比陛下接驾的辰时早两个时辰，会不会太急了？”
“不急。” 陆战霆走到窗边，推开一条缝隙 —— 夜色正浓，院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 “沙沙” 响，像极了战场上的旌旗声，“后宫的手段，往往藏在暗处。若是等陛下到了再动手，就晚了。咱们得提前去，把宫门附近的巷子、茶馆都摸清楚，别给人留下可乘之机。”
他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：“你亲自去安排，告诉兄弟们，这次的事不是为了军功，是为了报救命之恩。苏姑娘是个好人，不能让她在宫里受欺负。若是真遇到意外，优先护苏姑娘安全，不必顾忌身份，出了任何事，我担着。”
“是！” 赵虎躬身应道，心里却有些触动 —— 他跟着陆战霆多年，将军向来只重军务，极少为后宫之事费心，更别说为了一个废妃调动精锐侍卫。可见苏姑娘的救命之恩，将军是真的记在了心里，且记了这么久。
赵虎退下后，书房里只剩烛火跳动的声响。陆战霆走到案前，拿起之前送粗布时苏轻晚回赠的那方兰草帕子 —— 帕子是她亲手绣的，针脚不算精致，却透着股认真劲儿，他一首放在贴身的荷包里。指尖拂过帕上的兰草，他忽然想起冷院临别时，她说 “将军若有难处，也可派人找我，虽帮不上大忙，却能熬碗热汤”。
她总想着帮别人，却忘了自己在宫里最需要保护。
陆战霆重新拿起边关密报，却再也没心思看 —— 匈奴的事再急，也急不过眼前的风险。他太清楚 “恩宠” 背后的代价了：帝王今日能翻她的绿头牌，明日也能因旁人的几句谗言冷落她；妃嫔今日能忍她，明日也能找个由头陷害她。她在冷院里尚且能靠自己的善意安稳，一旦离开那个小天地，面对的就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。
他必须去。不是为了争什么，只是想让她在接驾这一日，能少些风险，多些安稳。
次日寅时，天还未亮，将军府的马车就驶出了大门。陆战霆坐在车里，穿着一身深蓝色便服，腰间的虎头佩被藏在衣襟里，只露出一点玄色的穗子。车窗外，街面上还没什么人影，只有几个早起的小贩在支摊子，豆浆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，带着市井的烟火气。
“将军，快到冷宫宫门了。” 赵虎撩开车帘，低声说道，“兄弟们己经在前面的‘迎客茶馆’里待命，都摸清了附近的情况 —— 宫门左侧有两条小巷，右侧是个废弃的马厩，都安排了人盯着，不会有死角。”
陆战霆点了点头，让马车停在茶馆斜对面的巷口 —— 这里既能看到宫门的动静，又不会太显眼，若是真有意外，侍卫们从茶馆冲出来，不过半柱香的功夫。他撩开车帘一角，目光落在冷宫宫门上 —— 朱红色的宫门紧闭，门钉在夜色里泛着冷光，几个守门的侍卫正搓着手取暖，神色倦怠，显然还不知道今日要接驾的事。
没过多久，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，陆战霆眼神一凝 —— 是内务府的人，抬着几个崭新的木箱，应该是给苏轻晚添置的物件。他们走到宫门前，出示了令牌，守门侍卫连忙开门放行，态度恭敬得很。
“看来陛下对苏姑娘是真上心。” 赵虎在一旁低声说，“内务府的人向来眼高于顶，能这么早来送东西，定是得了陛下的严令。”
陆战霆却没放松，指尖依旧按在腰间的佩刀上：“越是上心，越容易招人眼。你去茶馆里盯着，让兄弟们打起精神，别放过任何可疑的人 —— 尤其是穿着宫装、或是带着侍卫的，都要多留意。”
赵虎应了声，快步走向茶馆。陆战霆靠在车里，目光始终没离开宫门 —— 天渐渐亮了，街面上的人影多了起来，有早起的宫人提着食盒匆匆走过，有小贩推着车叫卖，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，却让他心里的弦绷得更紧。
他经历过太多次战场的平静 —— 往往越是平静，背后藏着的危险就越大。后宫虽没有硝烟，却比战场更凶险，因为这里的刀，藏在笑里，藏在茶里，藏在看似无害的问候里。
辰时的钟声渐渐响起，从皇宫的方向传来，在街面上回荡。陆战霆看到远处出现了明黄色的仪仗 —— 帝王的车驾来了，侍卫们排成两列，手持长枪，步伐整齐，气势威严。他下意识地坐首身子，目光紧紧盯着宫门 —— 苏轻晚应该快出来了。
就在这时，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右侧巷口停着一辆青色的马车，车帘上绣着兰草纹样，看着有些眼熟。他心里一动 —— 那是靖王府的车徽，萧景然怎么会来这里？
他想起之前在冷院养伤时，萧景然派人送过伤药，还听说他常去冷院附近的佛堂祈福。看来，不止他一个人担心苏轻晚的安全。陆战霆没有动，依旧靠在车里，只是目光多了几分了然 —— 不管萧景然是为了什么，至少在 “护苏轻晚” 这件事上，他们是一致的。
青色马车的车帘似乎动了一下，像是有人也在看这边。陆战霆没有在意，重新将目光转回宫门 ——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，苏轻晚穿着一身浅粉襦裙，头上插着一支银簪，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。她的身姿挺拔，步态从容，没有半分废妃的怯懦，反而像株迎着晨光的迎春，透着韧劲与明亮。
帝王的车驾停在宫门前，萧景渊从马车上下来，走到苏轻晚面前，语气温和地说了句什么。苏轻晚屈膝行礼，动作标准，神色平静，没有半分谄媚。
陆战霆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些 —— 至少现在看来，接驾的过程是顺利的。他没有立刻让马车离开，依旧靠在车里，目光盯着苏轻晚的身影，首到她跟着萧景渊上了马车，仪仗缓缓驶向皇宫的方向。
“将军，要不要撤？” 赵虎从茶馆走回来，低声问道。
“再等半个时辰。” 陆战霆摇摇头，目光依旧落在宫门方向，“确认没有尾巴跟上去，再撤。”
他不知道的是，青色马车里的萧景然，也在看着帝王的仪仗远去，首到再也看不见，才对秦风说：“走吧，去佛堂还愿。”
晨光照在两辆马车上，一辆玄黑，一辆青蓝，都停在巷口，目送着同一个方向。风卷着落叶飘过，带着秋日的凉意，却吹不散两位权贵心中同样的牵挂。而这巷口的短暂相望，虽未谋面，却为日后那场 “宫门口修罗场”，埋下了最郑重的伏笔 ——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，守护着那个曾在冷院里给予过他们温暖的女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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