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。
混乱、扭曲、撕裂一切的光。
意识在无尽的旋涡中沉浮，时间与空间失去了意义。唯有剧烈的碰撞感，以及护身仙元与某种蛮横法则激烈摩擦带来的、深入骨髓的刺痛，证明着他们还存在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那足以碾碎元神的撕扯力骤然消失。
“砰！哗啦——！”
沉重的撞击声，夹杂着树枝折断和某种轻薄硬物碎裂的脆响，将陆诗韵从浑噩中强行拉回。
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，仙元晦涩，几乎难以运转。她艰难地睁开眼，映入眼帘的，是几堵布满斑驳污迹、墙皮剥落的高墙，头顶上方，横七竖八地拉着许多色彩杂乱、晾挂着怪异布料的绳索，切割出一片狭窄、阴暗的天空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而陌生的气味——潮湿的霉味、腐败有机物的酸臭、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浊气。
灵气？几乎感觉不到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沉重、惰性、带着细微颗粒感的压抑氛围，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排斥着他们这些“异类”。
这里……绝非万味仙府！
“咳……咳咳！”身边传来肖云睿压抑的咳嗽声，他试图撑起身子，动作却显得异常艰难，每动一下，眉宇间都闪过一丝痛楚。他那柄从不离身的本命仙剑，此刻黯淡无光地躺在他手边，剑身嗡鸣微弱，灵性大损。
“老孟？小红？”陆诗韵强提一口气，声音沙哑地呼唤。
“在……在这儿呢……”孟玄明的声音从一堆散发着异味的黑色、白色轻薄袋子（后来他们才知道那叫垃圾袋）后面传来，听起来有气无力。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，原本仙风道骨的法袍沾满了泥污和某种黏糊糊的酱料，显得狼狈不堪。“他娘的……这时空乱流也太猛了，老夫这把老骨头差点散了架……咦？我的修为……”
他脸色猛地一变，试图掐诀，指尖只有微不可察的灵光一闪，随即湮灭。“被压制了！这方天地的法则……好生古怪，好生严苛！”
“啾……”一声微弱的鸣叫从陆诗韵袖中传出。小红探出小小的、颜色都暗澹了许多的火苗脑袋，有气无力地蹭了蹭她的手腕，传递过来一股清晰的虚弱和饥饿感。它本能地想要吸收周围能量，却发现空气中那稀薄的灵气不仅难以汲取，还混杂着许多让它极为不适的“杂质”。
三人面面相觑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凝重。
他们，三位地仙境修士，加上一位太阳真火之灵，竟落得如此田地？修为被压制到不足百分之一，仙元运转滞滞，法宝灵光暗澹，甚至连基本的御空都变得极其困难。
“先离开这里。”陆诗韵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中的不安，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。这狭窄、肮脏的角落（后来知道是两栋高楼间的后巷）给她一种极不安全的感觉。
她率先站起身，扶起脸色苍白的肖云睿。孟玄明也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那堆垃圾袋，跟了上来。小红缩回袖中，努力收敛自身气息，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走出阴暗的巷口，刹那间，喧嚣声、刺目的光芒、飞速移动的庞然大物……如同潮水般涌入感官，让三人瞬间僵立在原地，心神俱震！
这是怎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？！
眼前是宽阔平整的、用一种黑色坚硬材料（沥青）铺成的道路，其上穿梭着无数造型各异、色彩鲜艳的铁盒子（汽车），发出巨大的轰鸣与刺耳的喇叭声，速度远超仙界最快的低阶飞行法器。道路两旁，是鳞次栉比的、高耸入云的方形建筑（楼房），表面覆盖着琉璃（玻璃），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反射着冰冷的光。无数细小的窗口里，透出稳定的、非自然的光芒。
空中不见日月，唯有灰霾笼罩。空气中充斥着尾气的呛人味道、各种香料混合的奇异气息、还有人群散发的浓烈生机与……疲惫感。
人。很多很多人。
穿着各式各样、布料节省或奇特的衣物，行色匆匆，脸上大多带着一种麻木或焦虑的神情。他们手中拿着小小的、会发光的板子（手机），低头看着，对身边这三位穿着古朴（在他们看来是奇装异服）、气质迥异的“闯入者”，投来或好奇、或诧异、或漠然的一瞥。
“这……这是何处妖境？”肖云睿握紧了手中的剑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身为剑修，他对环境的感知最为敏锐。此地虽无冲天妖气，也无凛然仙韵，但这钢铁丛林、这喧嚣浊流、这完全陌生的规则，带给他的压迫感，比面对千军万马更甚。他体内剑元蠢蠢欲动，却如同陷入泥潭，难以呼应。
“非妖非仙……倒像是一处……凡人之都？”孟玄明捻着胡须，眉头紧锁，试图以神念探查，却发现神念离体不过数丈，便如同撞上无形壁垒，被重重干扰，难以延伸。花溪颜欢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“法则压制太强，神念几乎无用。而且，此地似乎遍布着一种无形的……‘网’？由许多细微的能量波动和规则线条构成，极其复杂。”
陆诗韵沉默着，她的感知更为特殊。作为食修，她对“生机”与“气息”尤为敏感。她能感觉到这座城市磅礴的、属于“人”的生机，但这生机之下，却潜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“虚火”与“浮躁”。空气中弥漫的各种气味，大多非天然，带着人工合成的痕迹，刺激着她的嗅觉。这就是……凡尘？
就在这时，乐之传承系统那熟悉的、但此刻显得断断续续、充满杂音的提示音在她脑海中响起：
【警告！遭遇未知高维法则压制……环境灵气浓度低于生存阈值……系统能量急剧流失……启动紧急适配程序……加载【现代社会常识包】（1%）……加载失败……能量不足……尝试连接此界信息网络……连接失败……法则排斥……】
断断续续的信息，让陆诗韵的心沉了下去。连系统都受到了严重影响。
“我们必须尽快了解此地，找到恢复之法，或者……至少先活下去。”陆诗韵低声道，目光扫过周围行人手中的食物包装——那些散发着浓郁人工香料气味的东西，让她本能地蹙眉。
肖云睿点了点头，强压下不适，目光锐利地扫视西周，评估着潜在的危险。他注意到，那些飞驰的铁盒子并非活物，而是由内部的人操控。那些高耸的建筑虽然坚固，但结构似乎并非无懈可击。
孟玄明则对路边一根杆子上挂着的、散发着稳定白光的球体（路灯）产生了兴趣，喃喃自语：“无需阵法，无需灵石，竟能持续发光？此界凡人的造物，倒有几分巧思……”
然而，生存的紧迫感容不得他们细细研究。
饥饿感，如同迟来的潮水，勐地席卷而上。
修为被压制，仙体退化，他们对能量的需求虽然大幅降低，但基本的生理需求却变得强烈起来。尤其是小红，在陆诗韵袖中传递出的虚弱和饥饿感越发明显。
陆诗韵摸了摸腰间，储物袋还在，但神识探入，却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。她勉力取出几块下品灵石，灵石光华内敛，显然在此地环境下，灵气逸散被压制，但也难以汲取。
“灵石在此界，恐怕……”她话未说完，就见孟玄明眼睛一亮。
“有灵石就好！老夫去换些此界货币！”孟玄明看到路边有一个小摊，摊主正在收取几个行人递过的、印着人像和数字的彩色纸片（钞票）和圆形金属（硬币），似乎明白了什么。他拿着一块下品灵石，快步走到一个卖着某种圆形烤饼（烧饼）的摊贩前，将灵石递了过去，学着之前行人的样子，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：“道友，请换些吃食。”
那卖烧饼的大叔愣了一下，看着孟玄明手中那块灰扑扑、带着些许莹润光泽的“石头”，又看了看他一身脏污却质地奇特的古装，以及那明显不输于现代社会的用语和气质，脸上露出看神经病一样的表情，挥挥手，不耐烦地驱赶：“去去去！拿块破石头糊弄谁呢？不买别挡着做生意！”
孟玄明老脸一红，还想争辩，却被陆诗韵拉住。
“老孟，此地规则不同。”她摇了摇头，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因这番动静而投来的、更多带着审视和好奇的目光，心中警兆微生。他们太显眼了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微风吹过，卷起地上几片枯黄的落叶。
肖云睿下意识地并指如剑，想要御使一道微风剑气，将落叶扫开——这是剑修本能的对环境的细微掌控。
然而，他意念一动，体内滞涩的剑元勉强响应，指尖只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清风溢出。
那几片落叶，并未如预想中被凌厉剑气搅碎或卷走，而是……极其勉强地、晃晃悠悠地、离地悬空了三寸。
然后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般，轻飘飘地重新落下。
时间，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肖云睿僵在原地，看着自己那曾斩破虚空、裂开星辰的手指，又看了看那几片安然落地的枯叶，向来冷峻的脸上，第一次出现了近乎茫然的、难以置信的神色。
悬空……三寸？
这就是他，云麓剑宗当代最杰出的真传弟子，地仙境的剑修，在此方天地法则压制下，所能做到的极限？
陆诗韵和孟玄明也看到了这一幕，心头俱是重重一沉。
这不是他们熟悉的世界。这里的法则，禁锢了他们的飞天遁地，消磨了他们的移山倒海。
仙，坠凡尘。
前路何方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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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五章 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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