休整一夜，凌云体内那枚初成的“邪丹”自行运转，不断吸纳着北疆天地间稀薄的极寒能量，巩固着境界，修复着伤势。虽然依旧虚弱，但那股盘踞丹田、时刻噬咬生机的阴寒毒力己然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而强大的冰冷力量感，让他精神焕发。
翌日清晨，队伍拔营启程。归途似乎比来时顺畅了许多，或许是冰魄寒髓草的气息驱散了部分雪原猛兽，又或许是冰狼部落暗中默许了他们离开，再未遇到大规模的袭击。但所有人都不敢放松警惕，经历了圣山之行，深知这片土地的诡异与危险。
一路无言，唯有风雪相伴。队伍沉默地穿梭在茫茫冰原，沿着来时的标记艰难跋涉。
十数日后，黑石城那熟悉的、由黑色山石垒砌的城墙终于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。这座边陲重镇，此刻在众人眼中，竟显得有些“温暖”和“安全”。
然而，就在他们即将靠近城门之时，一队黑衣黑甲、煞气腾腾的骑兵突然从城内冲出，拦住了去路。为首者，正是黑石城的守将，一位面色冷峻的中年将领。
“镇北将军有令！”那守将声音冰冷，毫无敬意，目光锐利地扫过狼狈不堪的队伍，最后落在凌云身上，“核查尔等身份！所有从北疆荒原返回之人，需接受严密盘查，以防蛮族细作混入！”
凌忠脸色一变，上前拱手道：“将军明鉴，我等乃是正经商队，前往北疆收购皮货，遭遇风雪和狼群，损失惨重，绝非细作……”
“是不是细作，查过便知！”守将毫不客气地打断，一挥手，“来人！搜！所有货物、行李，仔细检查！所有人，分开讯问！”
兵士们如狼似虎地涌上来，就要动手。
凌云眼睛微眯。镇北将军？他记得这位将军似乎与宰相李纲走得颇近。这突如其来的严查，恐怕盘查是假，找茬甚至……灭口是真！他们带着冰魄寒髓草，绝不能被搜去！
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，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却从城内缓缓驶出，停在了不远处。车帘掀开，露出一张带着和煦笑容的脸。
“王将军，何事如此兴师动众？”说话的是一个面白无须、眼神灵动的中年文士，他穿着六品官服，语气温和，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。
那守将看到此人，脸色微变，连忙拱手：“原来是孙录事。末将奉命盘查北疆归来人员，以防细作。”
孙录事笑了笑，目光扫过凌云一行人，尤其在凌云那虽然憔悴却难掩清贵气质的脸上停留了一瞬，笑道：“我看这几位倒不像是细作，像是遭了难的商旅。王将军恪尽职守是好事，但也莫要惊扰了良民。这样吧，本官正好要回京述职，便由本官为他们作保，带他们一同回京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，如何？”
守将眉头紧皱，显然极不情愿，但似乎对这孙录事颇为忌惮，犹豫片刻，最终还是咬牙道：“既然孙录事作保，末将自然信得过。放行！”
兵士们让开道路。
孙录事对凌云等人微微一笑，示意他们跟上马车。
凌云心中疑窦丛生，这孙录事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，但他此刻别无选择，只能示意队伍跟上。
有孙录事的马车引路，他们顺利进入黑石城，并未再受到刁难，甚至还在孙录事的安排下，在一处安静的客栈得到了不错的安置。
晚间，孙录事亲自来到凌云房中。
“在下孙淼，忝为兵部职方司录事。”孙淼开门见山，笑容依旧和煦，眼神却精明透彻，“阁下想必便是近日名动京城的‘邪儒’，凌世子吧？”
凌云心中一震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：“孙大人认错人了。”
孙淼呵呵一笑，自顾自坐下：“世子不必否认。北疆之事，虽远在边陲，但京城里该知道的人，早就知道了。世子深入荒原，勇闯圣山，甚至与冰狼部落有所接触……这般胆识和手段，真是令人惊叹。”他话语中带着赞赏，却也透露出其消息之灵通。
“孙大人究竟意欲何为？”凌云不再掩饰，冷冷问道。
“孙某并无恶意。”孙淼正色道，“只是受人之托，在此等候世子，助世子安然返京。”
“受何人所托？”
“一位……故人。”孙淼意味深长地道，“一位希望世子活着回到京城，将这潭水搅得更浑的故人。至于具体是谁，世子回到京城，自然知晓。”
凌云心念电转。京城中，希望他回去搅局的人？会是谁？敌人的敌人？
“世子可知，您离京这些时日，京城发生了不少事。”孙淼压低声音，“宰相李纲一党，借着清查‘邪儒’同党、肃清文风的名义，大肆打压异己，不少与将军府交好的官员或被罢黜，或被远调。御史台更是接连上本，弹劾老将军治家不严、纵孙行凶，甚至隐隐再次提及苍风谷旧案……陛下虽未表态，但局势对将军府极为不利。”
凌云目光一寒。果然，他离开后，对方便迫不及待地动手了！
“此外，”孙淼声音更低，“吏部侍郎张启明之子张承，月前于郊外狩猎时，意外坠马，重伤不治身亡了。”
张承死了？凌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。是意外？还是……灭口？或者……是那个阴柔年轻人背后的势力报复？
“京城如今暗流汹涌，各方势力都在盯着将军府。”孙淼看着凌云，“世子此时携‘解毒成功’之势归来，可谓恰逢其时。只是，前路凶险，远超北疆。望世子……好自为之。”
孙淼并未久留，留下一些银两和一份通关文书后，便告辞离去。
凌云坐在灯下，手指轻轻敲击桌面。孙淼的出现，透露的信息，都表明京城己然风起云涌，一个巨大的漩涡正等待着他。
但他己非昔日吴下阿蒙。
体内邪丹缓缓旋转，力量在沉寂中积蓄。
第二日，队伍在孙淼的安排下，悄然离开黑石城，踏上了返回帝都的官道。
有了通关文书，一路果然顺畅了许多。但凌云能感觉到，暗地里的窥视并未减少，反而更加隐秘和危险。几次看似意外的“山石滑落”、“惊马冲撞”，都透着浓浓的阴谋味道，但都被警惕的众人有惊无险地化解。
显然，有人不希望他活着回到京城。
越是靠近帝都，这种无形的压力越大。
半月后，帝都那巍峨繁华的城墙终于遥遥在望。然而，距离城门尚有十数里，官道便被黑压压的人群和大量的车马仪仗堵得水泄不通！
锣鼓喧天，旌旗招展，竟然是一支极其隆重的皇家迎宾队伍！
“怎么回事？是哪位王爷或者重臣回京了吗？”凌忠诧异道。
很快，消息传来，让所有人目瞪口呆——竟是西陵神殿的使团即将抵达帝都！皇帝陛下竟亲自派出皇子率领文武百官出城相迎！
西陵神殿！那是凌驾于各国之上、信奉昊天、执掌天下文道牛耳的超然圣地！其使团来访，无疑是帝国头等大事！
官道被彻底封锁戒严，所有行人车马一律避让道旁，等待使团通过。
凌云一行人也被挤在了路边的人群中。看着那浩浩荡荡、威严华贵的皇家仪仗，以及周围百姓敬畏兴奋的目光，再对比自己这群人的风尘仆仆、伤痕累累，仿佛是两个世界。
然而，凌云的目光却越过那些华丽的仪仗，落在了队伍核心——那辆由十六匹纯白骏马拉着的、镶嵌着西陵神殿日月徽章的巨大车驾上。
车窗垂着薄纱，看不清里面的人，但凌云却能隐约感觉到，一股庞大、精纯、温和却带着无形威压的“文气”笼罩着那辆马车，与天地间的才气隐隐共鸣。
西陵神殿……这个时候突然造访帝国？是巧合？还是……冲着他这个“邪儒”而来？
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，那辆神殿车驾在经过他们附近时，速度似乎微微放缓了一丝。
车窗帘幔被一只白皙修长、仿佛蕴含着某种法则力量的手轻轻掀起一角。
一道平静、深邃、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，从车帘后投射出来，准确地落在了人群中的凌云身上。
那目光并无恶意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淡淡的、不易察觉的……好奇？
仅仅是一瞥，帘幕便再次落下，车驾恢复正常速度，缓缓驶向城门。
凌云却感到体内那枚自行运转的邪丹微微一滞，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干扰了一下，但随即又恢复如常，甚至旋转得更快了一丝，散发出更加冰冷的寒意，似乎在对抗那股外来的威压。
他站在原地，望着那远去的车驾，目光深沉。
西陵神殿……果然来者不善。
帝都的大门己然敞开，但门内等待他的，不再是简单的政敌阴谋，而是更加复杂庞大的势力博弈。
邪儒归来，神殿降临。
这座繁华帝都，注定要因他而风起云涌。
“我们进城。”凌云淡淡开口，率先向着那巨大的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城门走去。
他的背影，在夕阳下拉得很长，带着北疆的风雪与寒意，以及一丝令人不安的邪异气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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