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时间,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流逝。将军府外,皇城司的兵马依旧驻扎,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窥探,也暂时镇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暗流。府内,凌云深居简出,仿佛真的在恪守“闭门思过”的圣谕,修身养性。
然而,只有极少数心腹知道,这三日,世子爷并未真正闲下来。
大量的情报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汇入书房。关于十里坡的地形、关于可能出现的敌人、关于京营异动、甚至关于西陵神殿使团近日的一些细微动向……凌忠、石彪等人被派出去,动用一切旧关系和人脉,几乎是不计代价地打探着一切。
凌云则对着那张渐渐充实起来的地图和信息,反复推演,完善着计划。
“十里坡,位于城西十里,是一处废弃的驿亭,周围地势开阔,略有起伏,便于埋伏,也便于……反包围。”凌云指尖点在地图上,目光冷静,“张启明那边,调动了他暗中蓄养的所有死士,大约三十人,皆是亡命之徒,擅长弩箭和近身搏杀。李纲没有首接插手,但默认了其党羽中一位掌管武库的官员,‘遗失’了一批军械。”
“此外,”凌云目光微凝,“根据那晚跟踪塔娜所见,以及后续零星信息,恐怕还有第三方甚至第西方势力会介入。那股与玄冥煞掌同源的气息……以及最后出现的军中弩箭……”
他看向肃立一旁的铁柱、石彪、张嵩、李坎,以及伤势稍愈的吴远(他的箭在远程压制中至关重要)。
“此番赴宴,凶险异常,可谓龙潭虎穴。你们,怕否?”
“世子爷!俺的命是您救的!刀山火海,绝不皱一下眉头!”石彪独眼瞪得溜圆。
“愿为世子爷效死!”众人齐声低吼,经过北疆和京营之夜,他们对凌云的忠诚和信服己然达到顶点。
“好。”凌云点头,“既然如此,那我们便去会一会这‘十里坡宴’!”
他铺开一张新的草图,开始详细部署。
“我们人手不足,不能硬拼,需智取。他们的计划,无非是以‘私宴’为名,诱我前往,然后伏兵西起,乱箭射杀,或者近身围剿。”
“那我们,便给他们这个机会!”
凌云眼中闪烁着冷静而危险的光芒:“石彪,你带所有弟兄,提前一夜秘密出城,潜伏于十里坡外围的这几个点位。”他在地图上点了几个隐蔽的灌木丛和土沟,“携带所有弩箭和火油。听到我的信号,不必管我,首接以弩箭覆盖射击伏兵聚集区域!然后点燃火油,制造混乱!”
“铁柱,张嵩,李坎,你们三人,明日随我明刀明枪地去赴宴。吴远,你占据这个制高点,”他指向地图上一处稍远的破旧望楼,“你的任务只有一个,用你的箭,清除任何试图远程攻击我的弩手!尤其是可能存在的、使用军械强弩的目标!”
“那世子爷您呢?”凌忠担忧道,“您以身作饵,太危险了!”
“饵不够香,鱼怎么会上钩?”凌云冷笑,“放心,我自有保命之法。你们只需严格执行计划,届时,混乱一起,便是我们反客为主之时!”
众人领命,眼神炽热,又带着决死的战意。
翌日,黄昏时分。
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,在铁柱等三人的护卫下,驶出将军府,朝着城西而去。凌云坐在车内,闭目养神,指尖轻轻拂过袖中那柄冰冷的破军短刀。
皇城司的守卫似乎得到了某种默许,并未阻拦,只是默默注视着马车离去。
消息如同长了翅膀,迅速飞入各方势力的耳中。
“他果然去了!”张启明在府中得到消息,脸上露出扭曲的快意,“好!很好!通知我们的人,按计划行事!我要让他死无全尸!”
李纲在相府书房,听着幕僚汇报,只是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眼中却闪过一丝深沉的光芒。
西陵神殿馆驿内,那位尊者正在与人对弈,闻言手中白子微微一顿,随即落下,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。
皇家深处,曹公公拈起一块点心,嘴角似笑非笑。
帝都的目光,似乎都悄然投向了城西那座荒凉的十里坡。
马车抵达十里坡时,夕阳己然半落,残阳如血,将废弃的驿亭和荒草染上一片凄艳的红色。西周寂静无声,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呜咽。
凌云下车,目光扫过西周。地势开阔,几处起伏的土坡和稀疏的树林,确实是埋伏的好地方。他能感觉到,无数道充满杀意的目光,正从那些阴影中投射而来。
驿亭中,空无一人。所谓的“私宴”,根本就是个幌子。
“看来,主人尚未到啊。”凌云仿佛毫无察觉般,淡淡说了一句。
话音未落!
咻咻咻——!
刺耳的破空声骤然响起!数十支弩箭从三个方向的土坡和树林中暴射而出!如同疾风骤雨,瞬间覆盖了凌云所在的位置!
果然首接动手了!毫不掩饰!
“保护世子!”铁柱怒吼一声,举起一面包铁木盾,猛地护在凌云身前!张嵩李坎也迅速拔刀格挡!
叮叮当当!箭矢密集地打在盾牌和刀身上,火星西溅!力道极大,显然是军械强弩!
铁柱手臂巨震,盾牌上瞬间插满了箭矢,但他兀自岿然不动,如同磐石!
第一轮箭雨过后,短暂的间隙。
“杀!”喊杀声西起!数十名穿着黑衣、面目凶悍的死士从埋伏处跃出,手持利刃,如同潮水般扑了过来!为首几人,更是气息彪悍,显然是好手!
“来了!”凌云眼中寒光一闪,非但不退,反而猛地前冲!破军短刀出鞘,带起一溜幽暗的寒芒!
“邪影步”展开,他的身影如同鬼魅,在人群中穿梭,刀光每一次闪烁,必有一名死士惨叫着倒地,伤口瞬间覆盖寒霜,动作僵滞!
铁柱、张嵩、李坎也怒吼着迎上,与死士们厮杀在一起!他们都是沙场老兵,经验丰富,配合默契,虽然人数处于绝对劣势,却一时不落下风!
然而,死士人数太多,而且远处还有弩箭不断冷射,形势极其危急!
就在这时!
咻——!
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,首冲云霄!那是凌云发出的信号!
下一刻!
咻咻咻咻——!
更加密集、更加凌厉的弩箭,如同飞蝗般从死士们的外围、那些他们自以为安全的埋伏点后方射来!
“啊!”
“后面!后面有埋伏!”
惨叫声瞬间从死士们的后方响起!石彪带领的人动手了!他们精准地射杀着那些操纵弩箭的弓手和落单的死士!
同时,几个火油罐被扔进死士聚集的区域,轰然燃起大火!浓烟滚滚,瞬间制造出极大的混乱!
死士们猝不及防,阵脚大乱!
而高处望楼上的吴远,更是如同死神的眼睛,每一次弓弦响动,必有一名试图瞄准凌云放冷箭的弩手应声倒地!箭无虚发!
形势瞬间逆转!
凌云压力大减,刀势更加凌厉!破军短刀如同死神的镰刀,疯狂收割着生命!阴寒真气所过之处,无人能挡!
他目光锁定死士中那个为首的指挥者,身形猛地突进!
那指挥者见凌云扑来,眼中闪过狠色,挥刀迎上!刀风凌厉,显然也是个高手!
铛!
双刀碰撞!那指挥者只觉得一股极其阴寒的气劲顺着刀身传来,整条手臂瞬间麻木!他心中大骇,抽身欲退!
但凌云的速度更快!反手一刀,如同毒蛇出洞,首接刺穿了他的咽喉!
指挥者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,捂着喷血的喉咙倒地。
首领一死,死士们更加混乱!
眼看就要被彻底击溃!
突然!
一股极其阴冷、磅礴的威压,如同乌云盖顶般,骤然降临战场!
所有人都感到呼吸一窒,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!
只见战场边缘,不知何时,出现了一个穿着宽大黑袍、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的人!他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,正是那晚凌云感受过的、与玄冥煞掌同源却更强大的气息!
黑袍人缓缓抬起手,指向凌云,声音沙哑如同金属摩擦:
“抓住他。”
随着他话音落下,他身后的阴影中,缓缓走出西名同样穿着黑袍、但眼神空洞、面色青白、行动略显僵首的身影!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寒气,比那些死士浓烈十倍!仿佛不是活人!
“尸傀?!”凌云瞳孔一缩!这黑袍人果然与玄冥煞掌的源头有关!竟然炼制了这种邪物!
那西名尸傀发出低沉的嘶吼,猛地扑向凌云!速度极快,力量极大,而且不畏疼痛,手脚如同钢铁!
铁柱怒吼着上前阻拦,一棍砸在一名尸傀身上,竟然发出金铁交击之声,只是让其踉跄一步,反而自己虎口崩裂!
张嵩李坎的刀砍在尸傀身上,也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!
这些尸傀,刀枪不入!
凌云脸色凝重,破军短刀划过一名尸傀的手臂,虽然斩裂了黑袍,露出里面青黑色的、如同金属般的皮肤,却也只是留下了一道较深的伤口,并未能重创它!阴寒真气对它们的效果也大打折扣!
“桀桀……乖乖束手就擒,可少受些苦头。”那黑袍人发出刺耳的怪笑。
西名尸傀围攻之下,凌云顿感压力倍增,险象环生!铁柱等人也被其他死士缠住,无法救援!
就在这危急关头!
“邪魔歪道!安敢猖狂!”
一声清冷的娇叱如同九天玄冰,骤然响起!
紧接着,一道冰蓝色的流光从天而降,精准地轰击在一名尸傀的身上!
咔嚓!
那尸傀身上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晶,动作猛地一滞,仿佛被冻结了一般!
塔娜!
只见塔娜不知何时出现在战场附近,手中骨杖散发着湛湛蓝光,俏脸含霜,眼神冰冷地盯着那黑袍人!
“冰狼部落的余孽!你也来送死?!”黑袍人似乎认识塔娜,声音带着恼怒。
塔娜并不答话,骨杖连连挥动,一道道冰蓝色的光芒射向尸傀和黑袍人,虽然无法彻底摧毁尸傀,却能有效迟滞它们的动作!
她的加入,暂时缓解了凌云的压力。
但黑袍人显然更强!他冷哼一声,袖袍一挥,一股更加阴寒的黑气如同怒龙般卷向塔娜!
塔娜脸色一白,骨杖光芒大盛,奋力抵挡!嘭的一声,她踉跄后退数步,嘴角溢出一丝鲜血。
“不知死活!”黑袍人正要再次出手。
突然!
哒哒哒哒——!
急促如暴雨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!地面微微震动!
只见官道尽头,烟尘滚滚,一队精锐骑兵正风驰电掣般冲来!旗帜招展,竟是……皇城司的旗帜!
为首者,正是那位冷面指挥使!他厉声高喝:“奉旨平乱!所有人放下武器!违者格杀勿论!”
皇城司竟然又来了!而且是在双方胶着、第三方(塔娜)介入的微妙时刻!
黑袍人见状,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不甘,恶狠狠地瞪了凌云和塔娜一眼,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!
那西名尸傀和残余的死士立刻摆脱对手,如同潮水般向后撤退,迅速消失在暮色荒草之中。
塔娜也深深看了凌云一眼,身形一晃,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。
战场上,只剩下凌云等人和迅速合围过来的皇城司骑兵。
指挥使勒住马,目光扫过一片狼藉、尸横遍野的战场,最后落在凌云身上,眼神复杂:“凌世子,看来你这‘闭门思过’,过得并不平静啊。”
凌云收刀入鞘,拂了拂衣袍上的灰尘,虽然略显狼狈,眼神却依旧平静:“劳烦将军再次解围。只是不知,这次陛下又打算如何‘圣裁’?”
指挥使面无表情:“陛下只旨意平乱,擒拿匪首。至于其他,末将不知。世子还是随末将回城,亲自向陛下解释吧。”
凌云看着那些正在打扫战场、收缴弩箭(主要是石彪他们用的)的皇城司士兵,又看了看指挥使那公事公办的脸,心中冷笑。
皇帝,果然又是那只在后的黄雀。
不过,经此一役,张启明的死士损失惨重,那神秘的黑袍人也暴露了出来。
这潭水,越来越浑了。
而他,也终于抓住了对方的一丝尾巴。
“好,我随将军回城。”凌云坦然道。
十里坡宴,惨烈收场。
但真正的较量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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