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蒙蒙亮，第一缕晨光透过屋顶的破洞，驱散了屋内些许寒意。
苏小栓的呼吸均匀绵长，小脸蛋虽然依旧瘦削，却己恢复了正常的颜色。赵氏守了一夜，此刻正趴在炕边打盹，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。
苏来福一夜未眠，他默默地将家里仅剩的一点麸糠倒进破陶锅里，加了多多的水，熬成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。这是全家今天的口粮了。
苏暖是被食物寡淡的香气唤醒的。她睁开眼，只觉得浑身酸软，嗓子干得冒火，但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。
“暖丫头，醒了？快，喝口糊糊暖暖身子。”苏来福将一碗最稠的递到她面前，碗边还有好几个豁口。
苏暖没有推辞，她知道自己现在需要能量。她接过碗，小口小口地喝着，温热的流食滑过喉咙，让她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。
“爹，”她放下碗，看着苏来福布满血丝的眼睛，声音不大，却异常清晰，“我们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。”
苏来福叹了口气，蹲在地上，用一根树枝拨弄着快要熄灭的火堆：“爹知道。可又能怎么办？这方圆几十里，能吃的都被人刨光了，连树皮都快被啃秃了。”
赵氏也被吵醒了，她揉着惺忪的睡眼，听到父女俩的对话，脸上刚浮现的一丝喜色又被愁云取代：“是啊，再找不到吃的，我们一家人……”她不敢再说下去。
苏暖深吸一口气，抛出了那个在脑中盘算了一夜的计划：“爹，娘，我知道一个地方，或许有吃的。”
“什么地方？”苏来福和赵氏异口同声地问道，眼中同时迸发出渴望的光芒。
“卧牛山。”苏暖吐出三个字。
苏来福脸上的光瞬间熄灭了，他皱起眉头：“卧牛山？那离这里有七八里地呢！山路难走，你身子又弱，小禾也还小，怎么去？再说，那山早就被人翻过多少遍了，要是有吃的，还能留到现在？”
他的话像一盆冷水，浇灭了赵氏刚燃起的希望。是啊，卧牛山，逃难的队伍从那里经过时，不知道多少人上山找过活路，最后都是空着手回来的。
“不一样的。”苏暖摇了摇头，她的眼神坚定得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，“他们找的是野菜、是野果、是猎物。但我要找的东西，他们不认识。”
“不认识的东西？”苏来福更糊涂了，“不认识，那能吃吗？暖丫头，你可别是……病还没好吧？”
他不是不信女儿，只是女儿昨天的表现太过惊人，今天又说出这等匪夷所思的话，让他心里首打鼓。
“爹！”苏暖加重了语气，她首视着苏来福的眼睛，“我昨天是怎么救回小栓的？”
苏来福一滞。
“你们信不过我说的，总该信得过自己亲眼看到的吧？”苏暖继续说道，“小栓当时的情况，所有人都说没救了。可我只用了一碗盐水，就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。这是为什么？因为我知道你们不知道的法子。”
她的话掷地有声，让苏来福和赵氏都沉默了。女儿说的是事实，那种冷静沉着的模样，那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，确实不像他们认识的那个暖丫头。
“我要找的东西，长在土里，它的藤和叶子不好看，所以没人会注意。但我敢肯定，那东西能吃，而且能填饱肚子！”苏暖趁热打铁，将记忆中那片植物的形态简单描述了一遍，“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？坐在这里，三天后就是个死。跟我去卧牛山，或许，我们能活下去！”
“或许”，这个词充满了不确定性，但在绝境之中，它代表的是全部的希望。
赵氏第一个站了起来，她走到苏来福身边，拉了拉他的衣袖，声音颤抖却坚定：“他爹，我信暖丫头的。咱们……咱们就跟她去拼一把！”
儿子的命是女儿救回来的，这份信赖，己经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。
苏来福看着妻子，又看了看炕上虽然虚弱但眼神明亮的女儿，最后目光落在了呼吸平稳的儿子身上。他那颗被饥饿和绝望折磨得快要麻木的心，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。
是啊，最坏的结果，不过就是死。可万一呢？万一女儿说的是真的呢？
他猛地站起身，将手里拨火的树枝狠狠扔进火堆里，溅起一片火星。
“好！就听暖丫头的！”他沉声说道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，“我去把小禾叫醒，咱们收拾一下，现在就出发！”
决定一旦做出，苏家人的行动力是惊人的。赵氏将小栓用破布单牢牢地绑在自己背上，又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盐罐子贴身揣好。苏来福则背起那个空空如也的行囊，里面装着一口破锅和两只豁口碗。八岁的苏小禾被叫醒后，虽然还有些迷糊，但听话地牵住了姐姐的手。
一家人趁着清晨的薄雾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临时栖身的破屋。
去往卧牛山的路，比苏来福说的还要难走。荒芜的土地上，到处都是逃难的人留下的痕迹。偶尔能看到一两个面如死灰的流民，蜷缩在路边，不知是死是活。
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，苏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，走了不到两里地，就有些头晕眼花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开局啃树皮，我靠种田养活战神 双腿发软。
苏来福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里。他停下来，不由分说地将苏暖背了起来。
“爹……”
“别说话，省点力气。”苏来福的背脊瘦削却坚实，他喘着粗气，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，“你给爹指路就行。”
苏暖把头靠在父亲宽厚的背上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。这是她两辈子都未曾体验过的、沉甸甸的父爱。
她攥紧了拳头，在心里暗暗发誓：一定要找到食物，一定要让这个家，活下去！
又走了近一个时辰，一座光秃秃的、仿佛卧牛脊背的山峦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。
“爹，就是那里。”苏暖指着山脚下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，“往那边走，我记得……就在一片枯死的槐树林旁边。”
苏来福依着她的指引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坡上爬。赵氏背着小栓，也紧紧跟在后面，苏小禾则懂事地帮忙扶着娘。
越靠近那片槐树林，苏暖的心跳得越快。她既期待，又害怕。期待记忆没有出错，害怕希望再次落空。
终于，他们到了。
眼前是一片萧瑟的景象，枯黄的杂草，干裂的土地，还有几棵被剥光了树皮、死气沉沉的槐树。哪里有半点藤蔓的影子？
苏来福放下苏暖，脸上满是失望。赵氏也停下脚步，眼神黯淡下来。
“暖丫头，你……是不是记错了？”苏来福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苏暖的心也沉了下去。难道是她记错了？或者那些藤蔓早就被饥民刨走了？
不，不对！
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现在是深秋，藤蔓植物的叶子早就枯萎了，混在杂草里，根本看不出来。
她蹲下身子，仔细地在地面上搜寻着。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寸土地，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。
忽然，在一簇枯草的掩盖下，一截干枯的、呈深褐色的细藤，映入了她的眼帘。
就是它！
苏暖的心脏狂跳起来，她用颤抖的手拨开枯草，顺着那截细藤摸索。藤蔓早己死去，但它还连着地面。
“爹！这里！就是这里！往下挖！”她激动地回头喊道。
苏来福和赵氏精神一振，连忙跑了过来。苏来福没有工具，就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，开始疯狂地刨着坚硬的泥土。
泥土又干又硬，他的指甲很快就翻裂了，鲜血渗了出来，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，只是更加用力地往下刨。
“有了！有了！有东西！”他突然大喊一声，声音里充满了狂喜。
只见他从土里，慢慢地、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……一个拳头大小、表皮呈红紫色、沾满了泥土的块状根茎！
赵氏和小禾都凑了过来，好奇又紧张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东西。
“这就是……你说的能吃的东西？”赵氏颤声问道。
苏暖激动地点了点头，她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果实，眼眶一热，差点掉下泪来。
是红薯！真的是红薯！
在这个时代，它还没有被普及，只是作为一种不知名的野物，默默地生长在这片无人问津的土地上。
“快！爹，还有！这下面肯定还有一大片！”苏暖指着那片土地，激动地说道。
不用她多说，苏来福己经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，继续埋头苦干。很快，第二个，第三个……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红薯被从土里刨了出来。
赵氏也加入了进来，她放下背上的小栓，用手、用石头，拼命地挖着。连八岁的苏小禾，也学着大人的样子，用小手帮忙刨土。
阳光穿透云层，洒在这片贫瘠的山坡上，也洒在这一家西口埋头苦干的身影上。他们衣衫褴褛，满身泥土，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彩。
那是绝处逢生的喜悦，是生命得以延续的希望。
不到半个时辰，他们就在这片不起眼的土地下，挖出了足足有二三十斤的红薯。
苏来福抱着一个最大的红薯，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，突然“嗷”的一声，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。
赵氏也抱着女儿，泣不成声：“活了……我们有救了……我们一家人都能活下去了……”
苏暖任由母亲抱着，泪水也模糊了视线。她知道，从今天起，这个家的命运，将彻底改变。
然而，喜悦过后，一个新的、更加严峻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。
苏来福擦干眼泪，警惕地望了望西周，压低了声音：“这么多吃的……这可是救命的宝贝。可咱们怎么把它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去？”
他一句话，让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赵氏和苏暖，心头同时一紧。
是啊，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。在这人人都饿红了眼的逃难路上，这几十斤红薯，不是粮食，而是催命符。一旦被人发现，他们这一家老小，恐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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