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几天,苏家的破屋成了一个神秘而忙碌的“制药作坊”。
白天,苏来福依旧会出门,装作和其他村民一样去寻找食物,但更多的是为了观察村里的动静,以及打探消息。赵氏则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小的,同时将头天晚上晾着的红薯干翻面。苏暖则带着苏小禾,在附近的山坡上采挖一些真正的草药回来,既是为了掩人耳目,也是为了备不时之需。
每当夜幕降临,一家人便会用石头抵死门,点起微弱的油灯,开始他们秘密的“制药”工作。
煮红薯的甜香,总会被苏暖适时扔进火堆的刺鼻草药味所掩盖。那股复杂的、既带着一丝甜腻又混杂着浓重苦涩的味道,成了苏家独有的标志。
村里的人对此议论纷纷。
“听说了吗?苏家那大丫头,从山神庙求了个神方,正给她弟弟做药丸呢!”
“可不是嘛,天天闻着那股怪味儿,也不知道是啥灵丹妙药。”
“别说,还真邪门。苏家那小子,前几天还眼看着要断气了,这两天我瞅见,都能下地走两步了!”
这些议论,自然也传到了李二狗的耳朵里。他身上的痒劲儿早就过去了,但心里那点疑虑却像野草一样疯长。他不信什么神仙方子,只觉得苏家肯定藏着什么秘密。
这天下午,他借口“关心”,又晃悠到了苏家门口。
隔着破烂的木门,他果然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怪味。他贼头贼脑地凑到墙壁的缝隙往里瞧,只见院子里晾着几块木板,上面铺着一些黑乎乎、干巴巴的条状物,看着就像是炮制过的什么药材根茎。
院子里,苏暖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糊糊,一勺一勺地喂给苏小栓。苏小栓的脸色确实比前几天红润了不少,正乖乖地张嘴吃着。
“栓儿,这是姐姐给你做的‘神仙糊’,吃了就能长力气,病全跑光光。”苏暖温柔的声音传了出来。
李二狗撇了撇嘴,什么神仙糊,不就是草药渣子熬的吗?他看了半天,也没看出什么名堂,只得悻悻地离开了。
他不知道,他看到的那些“药材根茎”,正是颜色最深、最不起眼的紫薯做成的红薯干。而苏小栓喝的“神仙糊”,则是红薯淀粉加了少量草药粉末冲调而成的。
苏暖的计策,天衣无缝。
几天下来,二十多斤红薯,大部分都变成了易于储存和携带的红薯干和红薯粉。红薯干被分装在几个布袋里,藏在行囊最底层;红薯粉则用油纸包好,贴身收藏。
有了存粮,一家人的心彻底定了下来。苏小栓在充足的营养和苏暖的精心调理下,身体恢复得很快,己经能像个小大人一样,帮着娘亲干些零活了。苏家人的气色,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,不再像之前那样面黄肌瘦,死气沉沉。
这种变化,在死气沉沉的逃难队伍里,显得格外扎眼。
这天,村正李大山找上了门。
李大山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头,为人还算公道,在村里有些威望。李二狗是他的侄子,但两人关系并不亲近。
“来福啊。”李大山站在门口,看着正在编草绳的苏来福,开门见山地说道,“我今天来,是想问问你家丫头的事。”
苏来福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但面上不显,憨厚地笑道:“村正您说的是暖丫头?她咋了?”
“我听说,她会些医术,把你家栓儿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?”李大山目光灼灼地盯着他。
苏来福心里叫苦,这事终究是瞒不住了。他挠了挠头,按照苏暖教的说辞,半真半假地说道:“村正您可别听外人瞎传。我家暖丫头哪会什么医术?不过是心诚,去山神庙拜了拜,得了点启示,瞎猫碰上死耗子,歪打正着罢了。”
“歪打正着?”李大山哼了一声,显然不信,“来福,你别跟我打马虎眼。我老婆子,这两天咳得厉害,晚上都睡不着觉,喘不上气。村里的吴婆婆看了,也说不出个所以然。我想……想请你家丫头,过去给瞧瞧。”
他的语气里,带着一丝恳求,和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。
苏来福这下是真的犯了难。让女儿去?她那点本事都是“装”出来的,万一露馅了怎么办?不去?得罪了村正,他们一家在这逃难队伍里,日子可就难过了。
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,苏暖从屋里走了出来。
“村正爷爷。”她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,“我爹说的是实话,我确实不懂什么精深的医理。不过,既然李奶奶病了,我倒是可以过去看看,或许我求来的‘神方’里,有能缓解咳嗽的法子也说不定。”
她把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没有大包大揽,又给了对方台阶下,还顺便再次强调了自己能力的来源是“神方”,而非自身。
李大山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,他点了点头:“好,那就有劳你了。”
苏暖跟着李大山,往村正家在临时营地里搭建的窝棚走去。一路上,不少村民都看到了,纷纷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。
村正家的窝棚,比苏家的破屋要好上不少,至少不西处漏风。一进去,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病气。
一个老妇人正躺在草堆上,面色憔悴,不住地咳嗽,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,呼吸间还带着“嘶嘶”的哮鸣音。
苏暖只看了一眼,听了听声音,心里就有了底。
这是典型的风寒引起的急性支气管炎,加上老人年纪大,身体虚弱,有转化为肺炎的风险。在这个时代,这确实是要命的病。
“李奶奶这是受了寒,寒气入了肺。”苏暖装模作样地给老人搭了搭脉,然后对一脸紧张的李大山说道,“问题不大,但也不能拖。我这里正好有几味‘神方’里提到的草药,专门祛风寒、平喘咳的。”
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,取出了几样东西。
有她在山上采的晒干的紫苏叶和款冬花,这是真正的止咳平喘的草药。除此之外,她还拿出了一个油纸包。
她当着李大山的面,打开油纸包,里面是几块黑乎乎、硬邦邦的东西。
“这是……”李大山好奇地问道。
“这是我用‘神方’炮制的‘止咳糖’。”苏暖面不改色地说道,“是我用好几种草药的汁液,混合了神仙土(淀粉)和饴糖熬制而成,专门用来润肺的。”
这当然是她胡诌的。这所谓的“止咳糖”,其实就是她用红薯粉和少量水,混合了一点点真正的止咳草药粉末,再加入一点点极其珍贵的、从家里带来的红糖,揉捏成块,再用火烤干制成的。样子虽然不好看,但胜在成分“神秘”。
“您将这几味草药熬水,给李奶奶服下。这‘止咳糖’,让她含在嘴里,慢慢咽下津液。”苏暖将用法交代得清清楚楚。
李大山半信半疑地接过东西,但看着苏暖那一脸笃定和专业的模样,他还是决定试一试。
苏暖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保暖、多喝热水之类的常识,便告辞离开了。
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。毕竟,她手里没有抗生素,只能依靠草药和这个时代的人对“神方”的敬畏心理,进行辅助治疗。
然而,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。
当天晚上,李大山家的咳嗽声,真的就小了下去。
第二天一早,李大山竟然亲自提着一小袋东西,登了苏家的门。那袋子里,装的是足有两三斤的黑面!
“暖丫头,你那方子,真是神了!”李大山一脸激动,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,“我老婆子喝了你的药,含了那糖块,一晚上睡了个安稳觉,今天早上起来,咳嗽都好了七八分!”
苏来福和赵氏都惊呆了。他们没想到,女儿胡诌出来的“止咳糖”,竟然真的有效!
其实,这并不奇怪。紫苏和款冬花本就有疗效,而那“止咳糖”,红糖能补充能量,红薯粉能提供碳水,最重要的,是它含在嘴里,能刺激唾液分泌,喉咙,极大缓解干咳的症状。对于一个久病体虚的老人来说,这种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安慰剂,效果是惊人的。
“村正爷爷言重了,还是山神爷保佑。”苏暖依旧谦虚。
“不管是谁保佑,这个人情,我李大山记下了!”李大山将手里的黑面硬塞到苏来福怀里,“这是谢礼,不多,你们别嫌弃。以后,你们苏家要是有什么难处,只管来找我!”
这是一个沉甸甸的承诺。
苏来福抱着那袋黑面,手都在抖。这可是黑面啊!逃难路上,这比金子都珍贵!
李大山的这番举动,像长了翅膀一样,迅速传遍了整个营地。
这一下,再没有人怀疑苏暖的能力了。众人看苏家的眼神,彻底变了。从最初的同情、到后来的怀疑和觊觎,现在,则变成了敬畏和一丝……讨好。
苏暖用她的智慧和一手真假参半的“医术”,不仅为家人赢得了宝贵的食物,更重要的是,赢得了一张强大的“护身符”。
她知道,在这朝不保夕的逃难路上,他们一家人,终于有了一丝安身立命的资本。
然而,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,一个更坏的消息,从苏来福的口中传来,让刚刚稳定的局面,再次变得波诡云谲。
“村正说,前面传话过来,官府己经封锁了南下的主要官道,因为南边也爆发了瘟疫。咱们……被困在这里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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