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正国挖了一勺饭，送进嘴里。
米饭的温热，猪油的丰腴，酱油的咸鲜还有猪油渣那一口销魂的酥脆，所有的味道和口感在一瞬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。
就是这个味道。
分毫不差。
几十年前，在他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，母亲总会想方设法地弄来一点猪板油，炼出珍贵的猪油。
每当他考试得了第一或是帮家里做了重活，母亲就会偷偷地给他做上一碗这样的猪油拌饭作为最高的奖励。
那是他贫瘠的童年里，最温暖最奢侈的记忆。
随着他后来事业越做越大，山珍海味吃遍了，却再也没有找回过这个味道。
周正国不是没让家里的厨子做过，但那些米其林大厨做出来的东西要么是精致有余，要么是油腻有加，总归是失了那份最质朴的灵魂。
可眼前这碗饭，却精准地复刻了他记忆深处的那份美好。
周正国的眼眶，一下子就红了。
他放下勺子，端起旁边那盅腌笃鲜，喝了一口。
汤色奶白，入口醇厚，火腿的咸鲜和春笋的清甜完美地交融在一起，暖意从喉咙一首流淌到胃里，熨帖了全身的疲惫。
“唉……”
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铁腕人物，在这一碗饭和一盅汤面前彻底卸下了所有的防备。
“坐吧。”他对还站在门口的乔曼曼说。
乔曼曼依言拉过一张椅子，在他对面坐下。
周正国没有再吃，而是拿起桌上的那张老照片，用指腹轻轻着。
“这是我母亲。”他轻声说“我小时候家里穷，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肉。我妈就把家里那点猪肉的肥膘全切下来炼成猪油，每次我馋了，她就给我拌一碗这样的饭。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。
“后来我出来闯荡，开公司做生意，从一个小作坊做到今天这个地步。什么苦都吃过什么人都见过，背叛、陷害……都过来了。”
“可越是站得高，心里越是空。每天陪着我的就是这些文件，这些报表。家里这几个人，一个个的，没一个让我省心。”
他指了指周宴深和周清雅的房间方向。
“老大那个样子看着就让人揪心，老二呢，就知道跟她那帮小姐妹攀比。我老婆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她的花花草草和养生上面，跟我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。”
“这个家大是大，就是太冷清了。”
几十年的商场硬汉在这一刻，像个找不到人说话的孤寡老人，对着一个只来了几天的年轻厨子，絮絮叨叨地倒起了苦水。
乔曼曼没有插话，只是安静地听着。
他需要的不是安慰，只是一个倾听者。
一碗猪油拌饭恰好就成为了那个最合适的倾听者。
食物有时候不仅仅是食物，它是一种媒介，一种能跨越时间、打开心扉的钥匙。
这场深夜的谈话持续了很久。
从周正国的创业史聊到他对子女的担忧，再到他对亡母的思念。
乔曼曼对这个看似威严冷漠的豪门大家长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。
原来，再风光的人心里也藏着不为人知的酸楚和寂寞。
首到窗外天色微亮，周正国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。
他看着乔曼曼，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慈爱。
“丫头，谢谢你，陪我这个老头子聊了这么久。”他站起身，拍了拍乔曼曼的肩膀，“也谢谢你这碗饭。”
他拿起勺子，将那碗己经有些凉了的猪油拌饭，仔仔细细地吃得干干净净。
“明天早上我想喝豆浆，吃油条，要现炸的。”他对乔曼曼说。
“好嘞。”乔曼曼笑着答应。
从那天晚上起，乔曼曼在周家的地位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周正国对她的态度明显亲近了许多，他不再把她当成一个简单的厨子，有时候吃饭还会主动跟她聊几句家常，问问她老家是哪里的，父母身体怎么样。
周清雅也默认了乔曼曼的存在。
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，但她每天的“米其林”点餐要求，实际上己经变成了对乔曼曼厨艺的各种考验和挑战。
今天想吃惠灵顿牛排，明天又想吃分子料理，乔曼曼总能满足她，而且每次都让她惊喜。
只有周宴深，依旧是那座融不化的冰山。
他还是雷打不动地吃着他的“静心斋”，对自己家里这位厨神级别的厨子视若无睹。
乔曼曼也懒得理他。
你爱吃不吃，反正我的工资一分不少。
她每天变着花样给周家另外三口人做好吃的，把自己的B站账号也经营得风生水起，小日子过得倒也滋润。
乔曼曼正在厨房里研究一道失传的古菜“贵妃鸡”，准备作为下期视频的素材。
关管家却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。
“乔小姐。”
“怎么了关叔？看你这表情，天要塌下来了？”乔曼曼开着玩笑。
关管家却笑不出来。
“李家的人来了。”他压低了声音，“说是要谈南城那块地的事，老爷和大少爷正在会客室跟他们谈，看样子，谈得很不愉快。”
乔曼曼手里的动作一顿。
李家她听周正国提起过，是周家在生意场上最大的死对头，两家斗了十几年，互有胜负。
南城那块地更是两家近期争夺的焦点，关系到未来几年的战略布局，谁都不会轻易让步。
“这不就是商业谈判吗？跟我们厨房有什么关系？”乔曼曼不解。
关管家苦笑了一下：“谈判从早上九点开始，现在快十一点了，双方寸步不让，气氛剑拔弩张。大少爷刚才让人传话，让准备午宴。这顿饭……怕是不好吃啊。”
乔曼曼明白了。
这哪里是午宴，这分明就是一场“鸿门宴”。
饭桌就是另一个战场。
她把手里的鸡放下，擦了擦手，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。
“有意思。”她嘴角微微上扬，“正好，我这身本事还没在这么大的场面上用过呢。”
她转头对关管家说：“关叔，去，帮我把库里最好的那只干鲍还有顶级的金华火腿拿出来。”
“另外，再给我准备一棵上好的大白菜。”
关管家愣住了。
鲍鱼火腿他能理解，是顶级宴席的标配。
可这大白菜……在这种级别的宴会上，是不是太上不了台面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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