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西十七章 荆益困局 龙卧荆棘
江陵，左将军府。
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，却驱不散殿内沉重的气氛。刘备端坐主位，眉头紧锁，手中捏着一份来自江东的帛书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下方，诸葛亮轻摇羽扇，面沉如水；庞统则目光锐利，跃跃欲试；关羽、张飞、赵云等武将分立两侧，神情肃穆。
“诸位，”刘备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虑，“江东来使，子瑜（诸葛瑾）亲至。言其江北用兵，耗费巨万，粮草不继。吴侯…欲向我‘借调’长沙、桂阳两郡今岁赋税之半，以充军资。”
殿内一片死寂。谁都明白，这“借”字背后，是孙权步步紧逼的野心和孙刘联盟脆弱不堪的现实。
“砰！”性烈如火的张飞率先忍不住，一拳砸在案几上，“欺人太甚！孙权小儿！自家打不下合肥，倒来讹诈俺哥哥！给他个鸟！有本事让他自来取！”
关羽丹凤眼微眯，一缕长髯无风自动，冷声道：“三弟稍安。吴侯此举，落井下石，其心可诛。然其水师陈兵夏口、陆口，虎视眈眈，却是实情。”他看向刘备，“兄长，荆州新定，民心未附，北有曹操之忧，今东吴又生觊觎，若两面树敌，危如累卵。”
诸葛亮缓缓开口，羽扇停顿：“主公，云长所言极是。子敬（鲁肃）新丧，江东鹰派抬头，吕蒙、甘宁皆锐意北进。此番索粮，恐非仅为钱粮，亦是试探，乃至为日后索要整个荆州造势。亮以为，可暂予周旋，许以长沙郡赋税一成，并以我荆州漆器、葛布等物，换取江东之海盐、铜铁，将此‘索取’变为‘互市’，暂缓其兵锋，为我争取时日。”
这是诸葛亮的稳健之策，以空间换时间，竭力维持联盟表象。
然而，一首沉默的庞统却冷笑一声，豁然起身：“孔明此策，虽是老成谋国，然未免过于一厢情愿！孙权狼子野心，岂是区区财货所能满足？今日予其一成，明日他便敢要三成，后日便敢索要南郡！我等人居荆州，北临曹贼，东拒吴狗，西有刘璋暗弱却据益州天险，犹如龙困浅滩，虎落平阳！空有报国之志，却无立身之基！长此以往，必被曹、孙、刘（恒）三家慢慢蚕食殆尽！”
他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坤舆图前，手指重重地点在益州之上，声音激昂：“唯有执行‘隆中对’第二步，西取巴蜀，据有益州！ 益州险塞，沃野千里，高祖因之以成帝业。刘璋暗弱，张鲁在北，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，智能之士思得明君！此乃天赐之基业！取得益州，我方有真正与曹操、刘恒抗衡之根本！届时，据荆益二州，东联孙权（若其识相），北图中原，方可展翅高飞，而非困守这荆州一隅，终日看人脸色，仰人鼻息！”
庞统的激进策略，如一块巨石投入死水，激起千层浪。
“军师之言是也！”张飞大叫，“俺老张早就想揍刘璋那厮了！”
关羽却沉吟道：“益州道险，易守难攻。且我军若西进，荆州空虚，孙权、曹操岂会坐视？”
诸葛亮轻叹一声，看向庞统：“士元（庞统字），取川之利，亮岂不知？然时机至关重要。今刘恒虎视于北，曹操虽困犹斗，孙权咄咄逼人。我军若倾力西向，荆州门户洞开，万一有失，则进退失据，死无葬身之地矣！亮以为，当先巩固荆州，静待北方之变…”
“等？等到何时？”庞统打断诸葛亮，目光灼灼，“等到刘恒扫平中原，携雷霆万钧之势南下？等到孙权彻底撕破脸皮，发兵来攻荆州？孔明！天与不取，反受其咎！ 此刻刘恒、曹操、孙权三方互相牵制，正是我千载难逢之机！刘璋暗弱，取之易如反掌！岂能因畏首畏尾而错失良机？”
两位顶尖谋士，一稳一急，战略主张截然相反，殿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备身上。这位一生颠沛流离、屡遭挫折却坚韧不拔的雄主，此刻面临着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。一边是诸葛亮力求的稳妥，维持脆弱的平衡；一边是庞统指出的险路，却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。
刘备闭上眼，脑海中闪过半生漂泊，寄人篱下，徐州之败，新野之逃…那种无根之萍的惶恐与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。他猛地睁开眼，眼中己是一片决绝！
“士元所言，正合吾意！”刘备的声音斩钉截铁，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，“荆州西战之地，终非久居之所。益州天府之国，方是吾辈基业！困守于此，徒耗光阴，终将为他人所制！吾意己决，西取益州！”
“兄长！”关羽急道。
“主公！”诸葛亮亦欲再劝。
刘备抬手制止他们，目光扫过众人：“然，云长、孔明之忧，亦是正理。荆州乃根本，不容有失。”他看向诸葛亮，语气沉重：“孔明，西进之事，由吾亲统大军，士元、翼德、子龙随行。荆州重任…便托付于你与云长了！无论如何，务必守住荆州，维持与孙权表面之和！纵有万难，亦需为我等争取入川之时！”
这是无比沉重的托付。意味着诸葛亮和关羽要以有限的兵力，面对来自曹操和孙权的巨大压力，独自支撑大局。
诸葛亮深吸一口气，深知此事己无可挽回，躬身郑重道：“亮…谨遵主公之命！必竭尽全力，保荆州无虞！”
关羽亦抱拳沉声道：“兄长放心，关某在此，荆州寸土不失！”
刘备点头，目光最后落在庞统身上：“士元，入川方略，细节谋划，便全权委付于你！即刻筹备！”
“统，必不负主公所托！”庞统慨然应诺，眼中闪烁着自信与兴奋的光芒。
战略既定，左将军府这台战争机器开始隐秘而高效地运转起来。
诸葛亮与关羽开始重新调整荆州防务，加固城防，囤积粮草，并派出能言善辩之士，加强与江东的“友好”联络，竭力麻痹孙权。
庞统则与法正（己通过秘密渠道与益州内部不满刘璋的势力取得联系）加紧谋划入川路线、借口和初期战略。
刘备则秘密调兵遣将，筹集粮草，准备亲自踏上那条通往未知却是唯一希望的险路。
江陵城内外，看似平静，实则暗流汹涌。一场决定刘备集团命运的豪赌，己然开始。而北方的刘恒与东方的孙权，都将成为这场赌局中，虎视眈眈的变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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