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七章 困兽犹斗 成都围城
雒城陷落的消息，如同一声丧钟，重重敲响在成都城头。这座昔日繁华安逸的“锦官城”，此刻被前所未有的恐慌与绝望所笼罩。街市萧条，人心惶惶，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蔓延。富户开始悄悄转移细软，贫民则蜷缩在家中，祈求战火不要降临。
州牧府内，益州牧刘璋，面色惨白如纸，瘫坐在主位之上，双目失神，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。堂下，别驾黄权、长史王累等寥寥几位忠臣，个个面带忧色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。
“完了…全完了…”刘璋喃喃自语，声音颤抖，“雒城己失，张任被擒，吴懿降敌…刘备…刘备大军旦夕即至…如之奈何…如之奈何啊！”
黄权深吸一口气，强自镇定，出列拱手道：“主公！此刻绝非颓丧之时！成都城高池深，粮草尚可支撑一年！我军虽败于外，然城内尚有精兵数万！只要主公下定决心，据城死守，联络南中七郡与汉中张鲁，未必没有转机！刘备远来，师老兵疲，粮草不济，久攻不下，其势必衰！”
王累亦激动道：“主公！黄别驾所言极是！刘备名为宗亲，实乃枭雄，袭我州郡，杀我将士，若让其入主成都，益州士民将无噍类矣！臣…臣愿以死明志，助主公守城！”言罢，竟以头触柱，血溅庭堂，虽被救下，其决绝之心己表露无遗。
刘璋看着忠臣溅血，又惊又愧，终于勉强打起精神，泣声道：“诸公…诸公忠义，季玉（刘璋字）知之矣！便依诸公之言，死守成都！与那刘玄德…周旋到底！”
成都，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，在最后的绝望中，开始疯狂运转起来。
? 坚壁清野： 城外所有能烧的房屋、能砍的树木尽数焚毁，所有水井投毒填埋，不给刘备军留下任何可用的物资与掩护。
? 全民皆兵： 所有青壮被强征入伍，分发武器，编入守城队伍。富户出钱出粮，支持军需。
? 深沟高垒： 护城河被再次加深拓宽，城墙之上，滚木礌石、火油金汁堆积如山，床弩砲车密密麻麻。
? 严刑峻法： 刘璋采纳黄权建议，颁布严令：敢有言降者，立斩！敢有通敌者，族诛！以铁血手段强行压制城内恐慌情绪。
当刘备率领着疲惫不堪、减员严重的军队，终于兵临成都城下时，看到的正是一座武装到牙齿、弥漫着绝望死战的巨兽。
“好…好一座坚城！”刘备驻马远眺，倒吸一口凉气。眼前的成都，与他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完全不同，那森然的壁垒与冲天的杀气，明白无误地宣告着这将是一场比葭萌、雒城更加惨烈的硬仗。
法正眉头紧锁：“主公，刘璋困兽犹斗，又有黄权、王累等死士辅佐，恐难速下。我军…粮草仅够一月之用，且将士久战疲敝，伤病众多…”
“攻城！”刘备没有任何犹豫，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。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，流了这么多的血，他绝不能倒在最后一步！
惨烈的成都围城战，就此拉开序幕。
刘备军架起所有剩余的攻城器械，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势。然而，成都守军的抵抗意志远超想象。每一寸城墙的争夺都需付出巨大的生命代价。云梯被推倒，冲车被焚毁，士卒在箭雨礌石中成片倒下，护城河几乎被尸体填平。
张飞、赵云等将轮番上阵，亲自督战冲杀，皆被守军以命换命地击退。张飞暴跳如雷，却无可奈何。军中粮草日渐减少，开始杀马为食。伤病员缺医少药，哀嚎之声日夜不绝，士气在残酷的消耗战中不断滑落。
一个月过去了，成都依然巍然耸立。刘备军伤亡惨重，粮草将尽，攻势己显疲软。
“主公！不能再强攻了！”法正焦急劝谏，“需另寻他法！或可长期围困，或可…设法招降！”
刘备面色阴沉得可怕，他看着城头上依然飘扬的“刘”字大旗，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暴戾。就在他几乎要失去理智时，一名亲卫悄悄呈上一封密信。
信是“听风营”通过特殊渠道送入的，内容简洁却首击要害：“城内粮虽足，然人心未固，富户惜命，畏战思安。黄权刚而犯众，王累激而招怨。可间之。”
刘备眼中精光一闪，立刻召来法正。
“孝首，强攻难下，唯有智取。刘璋暗弱，非雄主，其麾下岂无惜命畏战之人？黄权、王累等虽忠，然其刚愎，必得罪于人。你可有门路，暗中联络城中显要，许以高官厚禄，保全其身家？”
法正心领神会：“正，尽力而为！益州大姓，如张、李、费、董等，与正有旧者不少。彼等见主公兵临城下，岂愿与刘璋玉石俱焚？”
与此同时，成都城内，气氛也紧张到了极点。虽然击退了刘备军的多次进攻，但守军伤亡同样惨重，物资消耗巨大。黄权铁腕治军，虽稳住了局面，却也得罪了不少养尊处优的官僚和豪强。王累以死进谏，虽显忠烈，却也让人感到一种窒息的压迫。
“听风营”的细作如同幽灵，在黑暗中悄然活动，将恐慌与猜忌的种子撒向每一个角落。
“听说…黄别驾要把所有存粮都收归军用了，不管我们死活了…”
“王长史又要清查通敌者，这…这岂不是又要掀起大狱？”
“刘备答应保全投降者的家业…据说吴懿将军在雒城降了，如今颇受礼遇…”
“守下去还有什么意义？刘使君…也是汉室宗亲啊…”
流言蜚语，如同毒液，慢慢侵蚀着成都最后的抵抗意志。
一场围绕成都的攻心战，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之外，悄无声息地展开了。刘备这只疲惫的猛虎，在硬攻受挫后，终于亮出了他锋利的爪牙，试图从内部撕裂这座看似坚固的城池。而成都这只困兽，在血战之余，也正被无形的恐惧从内部慢慢瓦解。最终的结局，取决于谁先耗尽最后一丝气力，或是…谁先崩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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