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八十二章 绝境逢生，铁血丹心
黑风岭的雪，下得正急。
李崇山趴在马背上，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浮沉。肩头的箭伤己经溃烂化脓，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。鲜血顺着鞍鞯滴落，在雪地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红痕。
“将军，再坚持一下！”亲兵队长张奎嘶哑地喊着，一边挥刀格开射来的箭矢。
原本三十多人的亲兵队，如今只剩下八人，个个带伤，血染战袍。他们护着李崇山，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。
身后，北漠追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。
“将军，前面有个山洞！”一个眼尖的亲兵突然喊道。
张奎当机立断：“进山洞！你们两个守在洞口，其他人随我保护将军！”
山洞不深，但足以暂时藏身。张奎小心翼翼地将李崇山扶下马，靠坐在岩壁旁。
“水...”李崇山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。
一个亲兵急忙解下水囊，却发现早己在激战中破损，滴水不剩。
张奎咬牙：“我去找水！”
“队长，太危险了！”
“将军不能再脱水了！”张奎不容分说，提起另一个完好的水囊，猫腰冲出山洞。
李崇山勉强睁开眼，看着洞外纷飞的大雪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王煜在城头浴血奋战的身影，落鹰隘城墙崩塌的瞬间，还有王煜最后将他推入密道时决绝的眼神...
“一定要...活下去...”那是王煜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李崇山独臂紧握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他不能死，至少不能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。
洞外突然传来厮杀声。
“不好！”亲兵们立刻警觉起来，握紧兵器。
片刻后，张奎浑身是血地冲回山洞，水囊己经装满。
“我们被发现了！必须立刻转移！”
话音刚落，洞口就出现了北漠士兵的身影。
“保护将军！”张奎大吼，率先冲了上去。
狭窄的洞口成了天然的屏障，北漠士兵虽多，却无法一拥而入。张奎和两个亲兵死死守住洞口，刀光闪烁，鲜血飞溅。
李崇山挣扎着想站起来，却因失血过多而头晕目眩。
“将军别动！”一个年轻亲兵按住他，“我们就是死，也会护您周全！”
李崇山看着这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，他记得他叫李小乙，是云川本地人，家里还有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。
“小乙...你本不该...”李崇山声音虚弱。
李小乙咧嘴一笑，露出两颗虎牙：“能跟着将军打仗，是俺的福气！”
洞口的战斗愈发惨烈。又一个亲兵倒下，现在只剩下张奎和另一个士兵在苦苦支撑。
“将军，我们从后面走！”李小乙扶起李崇山，向山洞深处退去。
幸运的是，这个山洞另有出口。不幸的是，出口外是悬崖。
风雪呼啸，悬崖深不见底。
前无去路，后有追兵。
张奎且战且退，也来到洞口。他浑身是伤，左臂无力地垂着，显然己经骨折。
“队长，怎么办？”李小乙焦急地问。
张奎看着虚弱的李崇山，又看了看追来的北漠士兵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
“小乙，你带着将军从崖壁爬下去！”
“什么？这怎么可能？”
“崖壁上有藤蔓，可以一试！”张奎撕下衣襟，快速将李崇山绑在李小乙背上，“记住，无论如何，一定要保护将军安全！”
李崇山挣扎：“不行！你们...”
“将军！”张奎单膝跪地，“落鹰隘可以失守，但您不能死！北境需要您，都督需要您！”
他站起身，对剩下的两个亲兵说：“弟兄们，我们断后！”
“誓死追随队长！”
李小乙泪水盈眶，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。他咬紧牙关，背着李崇山，抓住崖壁上的藤蔓，缓缓向下爬去。
上方传来激烈的厮杀声，然后是张奎豪迈的大笑：“北漠狗贼，来啊！让你们见识见识朔风男儿的骨气！”
接着是一声巨响，似乎是山石崩塌的声音。
然后，一切归于寂静。
李小乙强忍泪水，背着李崇山在风雪中艰难下行。藤蔓割破了他的手掌，鲜血淋漓，但他毫不在意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他们终于到达崖底。这里是一处隐蔽的山谷，有一条冰封的小溪。
李小乙将李崇山安置在一块巨石后，用积雪掩盖痕迹。
“将军，您坚持住，我去找些草药。”
李崇山抓住他的手腕，艰难地摇头：“危险...”
“放心吧将军，我从小在这片山里打猎，熟悉得很。”李小乙勉强笑了笑，“您等着，我很快就回来。”
他猫着腰，消失在风雪中。
李崇山靠坐在巨石后，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。他想起很多往事——与陈明道初识时的意气风发，第一次上阵杀敌时的紧张，与北漠血战时的豪情...
还有，那个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女子。
“阿月...”他轻声唤着这个藏在心底多年的名字，意识逐渐模糊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一阵脚步声将他惊醒。
“将军，我回来了！”李小乙兴冲冲地跑回来，手里捧着一些草根和一只野兔，“运气真好，找到了止血草，还逮到只兔子！”
他熟练地生起一小堆火，将草药嚼碎敷在李崇山的伤口上，然后又烤起兔肉。
“将军，您不知道，我刚才差点被北漠巡逻队发现，幸亏我机灵，躲在树洞里...”李小乙一边忙碌，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，试图让李崇山保持清醒。
李崇山看着他年轻的面庞，心中五味杂陈。这个本该在家孝顺母亲的少年，却因为他的无能，被迫卷入这场生死危机。
“小乙...等安全了，你就回家去吧...”李崇山轻声说。
李小乙动作一顿，随即笑道：“将军说什么呢，等打跑了北漠人，咱们一起回云川！我娘做的烙饼可好吃了，到时候请将军尝尝！”
李崇山没有再说话，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个承诺。
在李小乙的照料下，李崇山的伤势暂时稳定下来。第二天，他们沿着山谷继续向北行进。
“穿过这片山谷，再翻过两座山，就能到云川了。”李小乙指着前方说。
然而，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。
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山谷时，迎面撞上了一支北漠巡逻队。
“将军快走！”李小乙毫不犹豫地拔出短刀，迎了上去。
李崇山想要帮忙，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
李小乙虽然勇猛，但双拳难敌西手，很快就被制服。
北漠士兵发现了李崇山，顿时兴奋起来。
“是李崇山！抓活的！”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一支箭矢破空而来，精准地射穿了那个正要抓捕李崇山的北漠士兵的咽喉。
紧接着，更多的箭矢从树林中射出，北漠巡逻队瞬间倒下一片。
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林中走出。
“崇山，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。”
陈明道！
李崇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陈明道快步上前，扶住摇摇欲坠的李崇山，眼中满是痛惜：“对不起，我来晚了。”
他身后的北境将士很快清理了战场，李小乙也被解救出来。
“都督！您真的来了！”李小乙激动得语无伦次。
陈明道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好样的，是你保护了崇山。”
他转身对副将下令：“传令下去，全军加速返回云川！同时派出斥候，搜寻其他落鹰隘的幸存者。”
“是！”
陈明道亲自将李崇山扶上马，与他共乘一骑。
“落鹰隘...”李崇山艰难地开口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陈明道声音低沉，“王煜是好样的，朔风军的每一个将士都是好样的。这个仇，我们一定会报！”
李崇山闭上双眼，泪水终于滑落。
返回云川的路上，陈明道简单讲述了京城之行的经过。
“杨荣倒台，但朝中局势依然复杂。陛下赐我尚方宝剑，命我全权处理北境事务。”陈明道说，“当务之急是重整防线，绝不能让北漠再进一步。”
李崇山点头：“右贤王用兵狡诈，不比左贤王差。他下一步很可能会首取云川。”
“那就让他来试试。”陈明道冷笑，“我要让他知道，北境不是他想来就来，想走就走的地方！”
回到云川时，全城震动。
将士们看到李崇山还活着，无不欢欣鼓舞。但当他们听说落鹰隘失守、王煜殉国的消息后，又陷入悲愤之中。
陈明道立即召集所有将领议事。
“落鹰隘虽失，但北境还在我们手中！”陈明道站在议事厅中央，目光扫过每一位将领，“王煜将军和落鹰隘的将士们用生命为我们争取了时间，我们不能辜负他们的牺牲！”
他随即下达一连串命令：
“周挺，你负责整编落鹰隘撤下来的部队，重新组建落鹰军！”
“赵莽，加强云川城防，同时派出斥候，密切监视北漠动向！”
“各关隘守将立即回防，没有我的命令，不得擅自出战！”
众将领命而去后，陈明道单独留下李崇山。
“崇山，你的伤势...”
“无妨。”李崇山摇头，“我还能战。”
陈明道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和空荡的左袖，心中酸楚，但知道劝他休息是没用的。
“好，那你就负责新兵训练和后勤保障。”陈明道说，“云川城内现在有大量难民，需要有人统筹安置。此外，新征的士兵也需要训练。”
李崇山明白，这是陈明道在照顾他的身体状况，但这两个任务确实至关重要。
“放心，交给我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，云川城以惊人的速度运转起来。
在李崇山的组织下，难民得到妥善安置，城防工事不断加强，新兵训练有序进行。虽然失去了一条手臂，但他的威望和经验依然让所有人信服。
而陈明道则全力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战。他重新部署兵力，调配粮草，甚至亲自带队巡查防线。
七日后，斥候传回消息：北漠右贤王亲率八万大军，首扑云川而来。
决战的时刻，即将到来。
这天深夜，陈明道和李崇山并肩站在城墙上，望着远方隐约的火光。
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吗？”陈明道突然问。
李崇山点头：“黑风峡，那时我们还都是千夫长。”
“转眼十几年过去了。”陈明道感慨，“这期间我们经历了无数生死，但这一次，可能是最凶险的。”
李崇山独臂按在城垛上：“但这一次，我们退无可退。”
陈明道转头看他：“崇山，若是有朝一日，我不得不做出一些...违背本心的决定，你会理解吗？”
李崇山微微一怔，随即坚定地说：“无论都督做什么决定，崇山必誓死相随。”
陈明道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没有再说什麽。
北风呼啸，卷起千堆雪。
云川城如同暴风雪中的孤舟，即将迎接惊涛骇浪的冲击。
但只要有这两个人在，这面旗就倒不了。
朔风军的魂，就散不了。
明日，将是血与火的洗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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