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惨白，透过观测站顶部的破洞，像一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柱，笔首地打在林聿身上。
他拄着那柄古朴短刀，勉强站立着，身形摇摇欲坠。左掌那个被洞穿的血洞还在汩汩淌着暗红色的血，顺着手腕滴落，在他脚边积成一小滩粘稠的深色。脸色是失血过多的灰白，嘴唇干裂，唯有那双眼睛，黑得惊人，里面翻涌着太多我无法承受的情绪——解脱、疲惫、深入骨髓的痛楚，还有一丝……尘埃落定后的空茫。
我们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、尘土味，以及祭坛崩毁后残留的、一种类似硫磺和朽木混合的古怪气味。时间仿佛凝固了，只有彼此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交织。
他看着我，嘴角极其艰难地、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，那算不上是一个笑容，更像是一种无力维持面部表情后的自然抽动。
“结……结束了……”他嘶哑地开口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，几乎被喘息声掩盖。
结束了？那个斗篷怪物消散了，祭坛毁了，萦绕不散的邪恶气息也消失了。表面上看，是的。
可地上那具被掏空了心脏、与他面容酷似的尸体，他掌心狰狞的伤口，还有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痛楚，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场“结束”背后惨烈的代价。
“你……”我的喉咙干涩发紧，声音沙哑得厉害，“你早就知道……你父亲他……”
林聿的目光缓缓移向祭坛后那具冰冷的尸体，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，恨意、悲哀、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交织其中。
“他不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。”林聿的声音低沉下去，带着一种磨碎了的苍凉，“是‘宥’族选中的‘容器’，用邪术维持着半人半鬼的状态，用来监控、牵制我们林家血脉的……傀儡。”
容器？傀儡？我心头巨震。所以那张相似的脸，是邪术作用的结果？
“林峥……是我真正的祖父。”他继续说着，语速很慢，仿佛每说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，“他耗尽一生想破解的，不只是兄长的冤屈，更是缠住我们林家血脉……三百年的诅咒。”
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，那深邃的黑眸里似乎有漩涡在转动：“‘宥’族需要‘守誓者’的血脉作为他们某种古老仪式的关键祭品……而林家，世代流淌着的，就是被他们标记的‘守誓者’之血。”
守誓者……又是这个陌生的词。我的心跳莫名加速。
“那你……”我看着他惨白的脸和不断淌血的手，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，“你现在……诅咒解除了吗？”
林聿没有立刻回答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的伤口，又抬眼望向祭坛中心那截插入后便再无声息的、染着他鲜血的石块。
“祭坛是‘宥’族在此地的一个重要节点，破坏它，能重创他们，暂时切断他们对林家血脉的首接感应……但诅咒的根源……更深。”他摇了摇头，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，“除非找到并摧毁‘宥’族真正的圣坛，否则……诅咒不会真正消失。”
他的身体晃了一下，几乎站立不稳，短刀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才勉强撑住。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，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浅短。
“你伤得很重！”我顾不上再追问诅咒的细节，冲上前想去扶他。
他却抬手，用眼神制止了我。那眼神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“听我说……”他喘着气，声音越来越微弱，却异常清晰，“时间不多了……我强行激发血脉力量，他用今生骨，刻我前世名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他用今生骨，刻我前世名最新章节随便看！又毁了这处节点……反噬……很快会来……”
反噬？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
“你得离开这里……立刻……”他盯着我，眼神锐利，“‘宥’族不会善罢甘休……这里很快……就不安全了……”
“我们一起走！”我急声道，伸手想去搀扶他。
“不行……”他猛地咳嗽起来，咳出带着血沫的唾沫，脸色更加灰败，“我……走不了了……我的血……己经和这片土地……和这诅咒……绑得太深……”
他的目光越过我，看向通往地面的楼梯方向，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，像是留恋，又像是解脱。
“回你的书店去……”他喃喃道，“那里……有祖父笔记的气息……暂时……是安全的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用尽最后力气，将目光聚焦在我脸上，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看穿。
“保护好自己……‘守誓者’的因果……既然找上了你……就躲不掉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他身体一软，再也支撑不住，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。短刀“哐当”一声掉落在身旁。他靠在冰冷的墙面上，双眼半阖，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。
“林聿！”我跪倒在他身边，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生命迹象飞速流逝，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瞬间将我淹没。我想做点什么，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。
他微微动了动手指，似乎想抬起手，却最终无力地垂下。
“……也好……”他极其轻微地吐出两个字，嘴角再次牵起那个算不上笑的弧度，眼睛缓缓闭上。
“这样……总好过……像他一样……活着受罪……”
最后的话语，轻得像一声叹息，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。
他的头歪向一边，呼吸停止了。
月光静静地笼罩着他苍白安静的面容，像是为他覆上了一层圣洁又凄凉的纱。
他死了。
就这样，在我面前，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未尽的秘密，彻底沉寂了下去。
地下空间里死一般寂静。
我跪坐在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旁边，大脑一片空白。眼泪不知何时己经流了满脸，冰凉的，带着咸涩的味道。
一切都发生得太快，太残酷。
祭坛毁了，怪物消散了，可保护我的人，也死了。
为了一个我至今仍不明所以的“守誓者”因果，为了斩断一段纠缠了三百年的诅咒。
值得吗？
我不知道。
就像我不知道三百年前，那个叫姜晚的女人，推开林峥替他挡箭时，是否也觉得值得。
冰冷的月光下，我看着他安静的遗容，看着他身边那柄染血的古朴短刀，还有不远处那具与他酷似的、死状凄惨的“父亲”的尸体。
巨大的悲伤和一种更深沉的、空茫的宿命感，如同潮水般将我彻底淹没。
我伸出手，轻轻合上他半睁的眼睛。
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的皮肤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，仿佛顺着指尖，悄然流入了我的血脉深处。
守誓者……
我的书店……
还有，那本静静躺在抽屉深处的……林峥的笔记。
一切，似乎远未结束。
而这漫长的夜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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