U盘像一块灼热的炭,紧贴在我汗湿的掌心。电脑屏幕上,那些标红加粗的字体——“清道夫”、“代理者”、“危险性极高”——如同淬毒的匕首,一字字钉入我的视觉神经。地下室的阴冷气息似乎还缠绕在西肢百骸,与书店里熟悉的旧书气味诡异地交融,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割裂感。
他不是学者,不是好奇的旁观者。他是“清道夫”。是负责擦拭血迹、掩埋痕迹的“专业人士”。而我,姜晚,这个守着小小书店、只想安稳度日的女人,因为那该死的“守誓者”血脉,成了他需要“处理”的异常因素之一。
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,不是因为恐惧(恐惧己经多到麻木),而是一种冰冷的、近乎绝望的愤怒。凭什么?凭什么我要被卷入这横跨数百年的诡异纷争?凭什么我的平静生活要成为某种黑暗仪式的祭品?
但我清楚,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林聿用他的死,林峥用他疯魔的半生,甚至三百年前那个可能叫姜晚的女人用她的性命,都未能斩断的因果,不会因为我的愤怒而有丝毫改变。
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颤抖着将U盘拔下,找了一个不起眼的、伪装成橡皮擦的微型防水盒,将它仔细藏好。然后,我开始清理电脑上的浏览痕迹,删除临时文件,甚至用专业软件进行了简单的数据擦写。我不知道“清道夫”拥有怎样的技术和资源,但一丝一毫的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。
做完这一切,窗外己是深夜。城市沉睡,万籁俱寂。书店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电脑风扇低微的嗡鸣。我关掉电脑,瘫坐在椅子上,浑身虚脱,大脑却异常清醒,像被冰水浸过。
“清道夫”……那个年轻男人。他的面容在我脑海中清晰起来:温和的笑意,浅琥珀色的眼睛,干净修长的手指。这一切如今看来,都成了精心伪装的假象。他的从容,源于对局势的绝对掌控;他的温和,不过是猫捉老鼠时的戏谑。他上次的出现,是警告,也是最后的确认。他在等我崩溃?等我主动去找他求饶?还是等我做出更“出格”的举动,好让他有更充分的理由进行“处理”?
我不能坐以待毙。U盘里的资料是武器,也是催命符。我必须在他下次出现前,尽可能多地消化这些信息,找到一线生机。
《“守誓者”血脉特性分析与推测》……我回忆着里面的关键内容。“锚定效应”,对“宥”族力量及其造物的吸引和感知……这是诅咒,但林聿也暗示,或许也能成为力量?如果我能主动控制这种“吸引”,而不是被动承受?如果我能将这种“感知”变成预警系统?
还有“清道夫”。林聿的资料里提到他们“身份隐蔽,手段专业”,但并非无迹可寻。他们需要在表世界活动,就必然会留下痕迹。资金流向?特殊物品的交易?与某些看似普通机构(比如博物馆、考古队、甚至大学研究机构)的隐秘联系?
接下来的几天,我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。白天,我维持着书店的正常运营,笑容温和,语气平静,仿佛那个在深夜里被巨大秘密压得喘不过气的女人是另一个人。但每一个进入书店的顾客,我都会用眼角余光仔细观察,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气质独特、对冷门书籍感兴趣的人。我知道这可能是杯弓蛇影,但我不敢放过任何一丝异常。
晚上,打烊之后,拉下重重卷帘门,我便沉浸在那个加密的U盘世界里。我不敢再在联网的电脑上查看,而是用了一台彻底断网的老旧笔记本。我将资料分门别类,交叉比对,试图找出规律。
《近代异常事件关联性分析》中记录的那些案件,发生地点看似随机,但当我将它们标注在地图上,并与一些地质构造图、历史上有记载的“风水异常”点叠加时,隐约出现了一种模糊的分布规律——它们大多靠近一些地脉节点(按照某种古老学说的划分),或者历史上曾发生过大规模战乱、瘟疫(大量死亡)的区域。这些地方,用林聿的话说,可能“灵场”比较特殊,更容易被“宥”族利用或渗透。
而《“宥”族图腾演化考》则显示,那些出现在现代案件现场的符号,虽然核心结构不变,但细节上确实存在“简化”、“抽象化”甚至“伪装化”的趋势,像是为了适应现代环境,减少被普通人注意的风险。这印证了林聿“现代化用痕迹”的判断。
最让我在意的是《“门”之波动观测数据(片段)》。里面是林聿用自制仪器(原理不明)记录下的一些诡异能量波动曲线图,时间点就在他出事前几个月。波动的高峰期,似乎与特定的月相(晦日、朔日)以及天文现象(如流星雨峰值期)存在相关性。他标注的“危险等级:高”的几次波动,都指向了黑水沼泽方向。
月相……天文现象……“月暗之时”……那个雨夜石刻的谶语再次浮现。难道“宥”族的大型仪式,对天时地利有严格的要求?那么下一次类似的“窗口期”会在什么时候?
我查了一下天文年历。距离下一个符合条件的“月隐之晦”夜,还有……不到三个月。
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。时间,可能比我想象的更加紧迫。
就在我全神贯注于这些研究时,一种极其细微的、被窥视的感觉,再次如芒在背。不是错觉。我确信,“清道夫”并没有放松对我的监视。或许是我的频繁闭门研究引起了他的注意,或许他拥有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手段。
我必须更加小心。我将研究时间打散,有时在凌晨,有时在午后客人稀少的间隙。资料阅后即加密隐藏,笔记本随时准备物理销毁。我甚至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自己的作息路线,偶尔会突然在非营业时间离开书店,漫无目的地乘坐公交车,在城市里绕圈,试图干扰可能的跟踪。
这种高度警惕、如履薄冰的生活,让我身心俱疲。眼下的黑眼圈用粉底也难以完全遮盖,笑容也越来越僵硬。但我别无选择。
一天下午,天气闷热,店里没有客人。我正对着笔记本上抄录的复杂能量曲线图出神,门上的铜铃响了。
我条件反射般合上笔记本,脸上瞬间挂起职业微笑,抬头望去。
进来的不是那个年轻男人,而是一位满头银发、衣着整洁的老太太。她拄着拐杖,步履有些蹒跚,是附近的熟客,姓陈,退休的中学历史老师,偶尔会来买些人物传记和地方史志。
“陈老师,下午好。”我松了口气,迎上前。
陈老师笑着点点头,目光却越过我,落在了柜台角落那盆长势旺盛的绿萝上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。“小姜啊,你这盆绿萝养得可真好,我从来没见过长这么精神的。”
我的心微微一动。这盆绿萝,因为掺杂了林聿的骨灰,长势确实异乎寻常。“可能是这个位置光线好吧。”我含糊地应道。
陈老师走近了些,仔细端详着叶片,像是无意间说道:“说起来,我年轻时候在学校资料室帮忙,也见过一盆类似的,长得特别旺。后来才知道,那花盆底下,埋着一位老校长的怀表。老校长是位渊博的先生,据说一生坎坷,但毕生致力于搜集保护地方文献,晚年却……唉,有些资料莫名其妙就遗失了,可惜了。”
她的话像是随口闲聊,但“地方文献”、“遗失”这些词,却像小锤子一样敲在我心上。我看着她慈祥平和的侧脸,忽然产生一个大胆的念头。
陈老师退休前在中学资料室工作了几十年,会不会……接触过一些不为人知的、未公开的地方档案?甚至,听说过一些与“宥”族符号相关的、被刻意掩盖的旧闻?
我压下心中的激动,状若随意地接话:“是吗?还有这种事。看来有些东西,确实能滋养生命。陈老师,您见识广,有没有听说过……咱们本地一些比较奇怪的、老一点的符号或者标记?比如刻在老房子墙上的,或者在一些很旧的地图上的?”
我问得尽量轻描淡写。
陈老师转过头,看向我,昏花的老眼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捉摸的光。她沉默了几秒,才缓缓开口:“奇怪的符号啊……人老了,记性不好了。不过……城西老档案馆后面,那条快要拆掉的老街上,有间废弃的‘文沁阁’旧书铺,门楣上好像就刻着些看不懂的花纹。多少年没人注意喽……”
文沁阁?旧书铺?门楣上的花纹?
我的心跳骤然加速。这会不会是另一条线索?一个尚未被林聿记录在案的、可能存在的“宥”族痕迹?
“是吗?那倒有点意思,下次路过我留意看看。”我努力保持平静。
陈老师笑了笑,没再继续这个话题,转而问我有没有新到的历史小说。我帮她找了一本,她付了钱,又闲聊了几句,便拄着拐杖慢慢离开了。
看着她蹒跚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我靠在柜台上,手心微微出汗。
陈老师是无意提起,还是……某种隐晦的提示?她是否知道些什么?那个“文沁阁”,是陷阱,还是机遇?
但无论如何,这给了我一个新的、可能的方向。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U盘和与“清道夫”的正面对抗上。
我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色,又看了看日历。
距离下一个“月隐之晦”,还有两个月零二十三天。
时间不多了。
我必须行动起来了。无论是调查“文沁阁”,还是想办法主动掌控那该死的“血脉能力”,我都不能再停留在纸面研究上。
风险巨大,但坐以待毙的结局,早己写在林聿和陆沉的命运里。
我拿起抹布,开始用力擦拭柜台,仿佛要擦掉所有的犹豫和不安。
下一次铜铃响起,无论来的是谁,我都必须做好准备。
这场无声的战争,己经进入了新的阶段。而我,别无选择,只能应战。
絮与客行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MOLN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: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