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二柱攥着那张三文钱买来的《钱塘县缉盗手册》，蹲在断桥边啃冷馒头时，又把“凡遇可疑人员须盘问籍贯职业”这条看岔成了“凡遇籍贯可疑须盘剥钱财”。他刚把手册往怀里一塞，就见两个渔民抬着具湿漉漉的尸体往岸上冲，嘴里嚷嚷着“水怪”。
作为钱塘县捕快里识字不超过五十个的存在，王二柱本该冲上去亮腰牌，却被尸体上缠绕的水草吓得后退三步——那水草绿得发蓝，根须里还缠着半片鱼鳞，比他见过的最大的鲢鱼鳞片还要大十倍。
“王捕快！您倒是来看啊！”渔民急得首跺脚。王二柱硬着头皮上前，手指刚碰到那鳞片，就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指尖爬上来，像钻进了骨头缝。他猛地缩回手，瞥见尸体手腕上有圈青黑色的勒痕，形状古怪，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缠出来的。
“这……这是被水鬼拖了？”他想起上个月李老头说的夜哭郎故事，舌头开始打了结。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，县太爷带着仵作疾驰而来，马鞭指着他鼻子：“限你三日查清，查不清就卷铺盖滚回乡下喂猪！”
王二柱缩着脖子应下，等官轿走远，才蹲在地上对着那片鱼鳞发呆。昨天他去保和堂抓药，好像听许仙说过，白娘子夜里总去西湖边“散步”。当时只当是夫妻恩爱，现在想来，那娘子的衣袖似乎总沾着水汽，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腥甜味，和这尸体上的味道竟有几分像。
他咽了口唾沫，把《缉盗手册》翻到最后一页，那里被他画了只歪歪扭扭的乌龟，旁边写着“遇到搞不定的就装死”。可眼下，死人和县太爷的鞭子，哪样都比装死更可怕。远处雷峰塔的影子落在湖面，像柄沉铁剑，压得他喘不过气。王二缩在城隍庙的石狮子后面啃包子，冷不丁被一只枯瘦的手抓住后领。"捕快当值竟敢偷懒？"法海的禅杖在青石板上敲出火星，震得他牙根发麻。王二囫囵咽下嘴里的肉包，瞥见庙墙上映出条巨大的蛇影，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"那白娘子..."他刚要开口，就被老和尚捏住腮帮子。"休要多言，随我去断桥上候着。"法海的金钵在袖中嗡嗡作响，王二只觉得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。上个月抓赌坊老千都被打破了头，如今要捉什么千年蛇妖？
断桥边的柳树突然无风自动，水面飘来股甜腻的异香。王二看见那妇人撑着油纸伞从桥那头过来，水绿色的罗裙沾着雨丝，鬓边斜插一朵白茉莉。他正看得出神，法海突然将禅杖往地上一顿："妖孽休走！"
白娘子袖中飞出条青蛇虚影，王二吓得双腿一软跪坐在青石板上，腰间铁尺当啷落地。那青蛇吐着信子扑过来时，他闭着眼胡乱挥舞捕快刀，却劈了个空。再睁眼时，只见白素贞的袖口落下几片鳞甲，在月光下闪着珍珠似的光。
"阿弥陀佛。"法海的金钵腾空而起，王二突然想起许仙说过，白娘子为救他丈夫，曾在端午那日现了原形。他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雄黄粉，手心全是冷汗。这哪是他能管的事？上个月抓赌坊老千都被打破了头，如今要捉什么千年蛇妖？
水面突然翻起巨浪，王二看见巨大的蛇尾从云层里甩出来，将半个西湖的水都卷上了天。他抱着石柱子大喊救命，却听见白素贞凄然的声音："许仙若有三长两短，我定要这钱塘江水倒流！"
法海的金钵金光暴涨，王二被刺得睁不开眼。再看去时，白娘子己被收在钵中，只余下几片破碎的水绿罗裙飘在水面。他捡起片沾着鳞片的布料，突然想起今早许仙抓着他的手哭，说娘子只是想给他做碗热汤。
"愣着作甚？"法海的禅杖又敲过来，王二却没躲。他望着雷峰塔方向的乌云，突然觉得那金钵里关着的，或许不只是个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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