蹲在阅览室的积灰里，膝盖早被凉透的灰浸得发麻。我用袖子裹着《花家湖祭湖仪式记录》的封面——黑泥太硬，蹭了半天只掉了些碎渣，暗红色的字迹还是糊的，像蒙着层没干的血。指尖的鱼鳞又厚了些，淡红色的，裹着灰絮，翻书时刮到纸页，“刺啦”一声，划得指尖发疼。
“再快点……”我对着书小声念叨，声音发颤。雾己经漫到胸口了，之前看到的黑影没了踪影，可那股湖底的腥气更重了，混着旧书的霉味，吸进肺里像吞了口烂泥，忍不住想咳嗽，又怕惊动什么，只能死死憋着，胸口闷得发慌。
终于，封面的黑泥被蹭掉大半，我捏着书脊，慢慢翻开第一页。纸页脆得像晒干的树叶，一翻就掉了些渣，落在积灰里，没半点声响。上面的字是用毛笔写的，墨色发暗，还沾着些褐色的斑点，不知道是霉斑还是别的什么，字迹潦草得像写字的人在发抖，只能勉强看清开头：“民国十六年秋，湖水泛腥，渔获绝，老人们言，娘醒了，需祭。”
“民国十六年……1927年……”我念着，手指捏得书脊发皱。苏晚的笔记本里提过这年的渔汛，说鱼都没了眼睛，原来不是天灾，是要“祭”。我接着往下翻，第二页的字迹更乱，有的笔画都飞出去了，像写的人被什么掐着脖子：“祭需双生，一男一女为佳，无则女双生，需献眼耳——左眼泡湖水，右眼裹煤渣，耳需浸湖底淤泥，待三日，娘食之，方安。”
“双生……献眼耳……”这几个字像冰锥，扎得我太阳穴突突跳。我猛地抬头，雾里好像有什么在动，是之前那个无头黑影吗？还是别的什么？可视线里只有白茫茫的雾，连书架的轮廓都快看不清了。耳道里突然流出水来，顺着下巴滴在书页上，砸出个小小的湿痕，褐色的斑点被水晕开，像一张哭皱的脸。
我赶紧低头，盯着书页——怕再看一眼雾里的东西，更怕错过书里的字。第三页画着幅歪歪扭扭的图，两个女孩并排站着，左边的女孩左眼被圈起来，旁边画着波浪线，是湖水；右边的女孩右眼被涂黑，旁边画着小方块，是煤渣。两个女孩的耳朵上都画着黑圈，下面写着“湖泥三日”。图的下面还有行小字，写得极轻，要凑到煤块的光下才能看清：“去年祭了王家双生，今年……该轮到谁了？”
“王家双生……”我嘴里发苦，突然想起苏晚笔记本里的一句话：“矿区里老人们说，1927年后，再没见过王家的两个丫头。”原来不是搬走了，是被“祭”了。我的手开始发抖，书差点掉在积灰里——我和溪溪，也是双生。
胸口的煤块突然热起来，烫得我赶紧松开手。煤块滚到积灰里，符号的光亮得刺眼，照在书页的图上，两个女孩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，左边的女孩左眼流出血来，右边的女孩右眼渗出黑渣，像书里的图活了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我晃了晃头，想把幻觉晃走，可一低头，看到自己的手——指尖的鱼鳞己经爬到指节了，淡红色的，裹着灰，像涂了层血。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水草，深绿色的，和书里画的湖泥颜色一样，正慢慢往小臂爬，水草缝里渗着黑泥，把衬衫都染黑了。
“这是……异化？”我想把水草扯掉，可刚一用力，水草就往皮肤里陷，疼得我倒吸凉气。水草上的黑泥蹭到书页上，正好落在“双生”两个字上，把字染得漆黑，像被墨汁盖住了。
我接着往下翻，第西页的字迹更潦草，有的地方甚至被划破了，纸页上还沾着几根褐色的头发，不知道是谁的。上面写着：“娘喜水，亦喜煤，双生之眼耳，需一承水魂，一承煤魂，方能通娘意，让娘不闹，湖水才会有渔。”
“水魂……煤魂……”我念着，突然想起在水产码头，渔人手里的煤块，还有医院走廊里的水草触须——原来都是“娘”需要的。我摸了摸胸口，刚才煤块滚掉了，现在那里空荡荡的，只有衣服上残留的温意，像有人刚把它拿走。
“煤块呢？”我慌了，赶紧在积灰里摸——灰太细，一抓就漏，手指被碎煤渣划得生疼，也没摸到。突然，指尖碰到个硬东西，不是煤块，是个小小的骨头，像人的指骨，上面还沾着点黑泥，吓得我赶紧缩回手。
雾里突然传来“哗啦”一声，是翻书的声音，就在我身后。我猛地回头，雾里站着个模糊的人影，穿着红裙子，头发很长，垂到肩膀，是溪溪吗？可她的脸被雾挡住了，只能看到她手里拿着本书，和我手里的《祭湖仪式记录》一模一样。
“溪溪？是你吗？”我站起来，想走过去，可脚踝的水草缠得太紧，一迈步就疼得钻心。红裙人影没说话，只是慢慢翻开手里的书，翻到和我一样的页数，然后抬起手，指着图里的两个女孩，像是在提醒我什么。
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，突然发现图里两个女孩的衣服，和我跟溪溪去年夏天穿的连衣裙一模一样——左边的是白色，右边的是红色。我的眼泪突然掉下来，砸在书页上，纸页被眼泪泡得发软，“双生”两个字慢慢褪色，变成了“林野”“林溪”。
“不……不要……”我想把书扔掉，可手指像粘在书脊上，怎么都甩不开。红裙人影突然开始往后退，退进雾里，慢慢变得透明，最后没了踪影。雾里只剩下翻书的声音，“哗啦——哗啦——”，像是有人在翻我手里的书。
我低头看，手里的书开始变灰，从页脚往中间蔓延，纸页一捏就碎，像被火烧过。我赶紧想把书里的内容记下来，可字变得越来越模糊，“左眼泡湖水”变成了“林溪左眼”，“右眼裹煤渣”变成了“林野右眼”，吓得我赶紧闭上眼睛。
再睁开时，书己经碎得只剩个封面，黑泥掉光了，露出里面的字迹：“祭日，七月初七。”今天是七月初五，还有两天。我的心沉到了底，耳道里的水带着血丝，滴在封面的“祭”字上，把字染得通红，像血写的。
雾突然变得更浓，浓得看不见自己的手。湖水的拍岸声越来越近，还夹杂着女孩的哭声，很轻，像溪溪的声音。我想喊她，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，发不出声。手腕上的水草己经爬到小臂了，黑泥渗进皮肤里，痒得像有虫子在爬，我知道，我离“娘”越来越近了，离溪溪，也越来越近了。
“再坚持一下……溪溪，姐姐一定会找到你……”我对着雾里小声说，把剩下的封面紧紧攥在手里，封面的“祭”字硌得手心发疼，像在提醒我，这不是梦，是我必须面对的宿命。
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别进花家湖：红雾七日吃记忆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MOR1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