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生证的硬壳还在兜里硌着腰，像块没焐热的碎煤。我把湖区日志重新裹进黑布时，指尖的鱼鳞又刮到了布面，“沙沙”响，混着阅览室里旧书的霉味，听得人心里发紧。雾比刚才更稠了，从门缝里钻进来，裹着胳膊凉得像浸了湖水，连近处书架上的书脊都看不清，只剩一团团灰影，晃一下就变个形状，像站在雾里的人影。
“得赶紧走……”我小声嘀咕，把黑布扎紧，斜挎在肩上——日志不能再丢了，里面藏着1927年的真相，还有溪溪的学生证，这是目前唯一能和溪溪扯上关系的东西。我摸了摸兜里的学生证，照片那面贴着胸口，能感受到一点点温热，不知道是错觉，还是别的什么。
刚首起身，就听到身后传来“嗒”的一声轻响，像是有本书从书架上滑了下来。我猛地回头，雾里的书架还是老样子，灰影重重，没看到掉落的书，也没看到别的东西。可那声音很清晰，不是我的错觉——刚才明明有东西掉在地上了。
我屏住呼吸，侧耳听。除了湖水拍岸的“哗啦”声，还有远处隐约的风响，阅览室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，“咚、咚”的，撞得太阳穴突突跳。指尖的鱼鳞突然有点痒，我低头一看，鳞片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光，像沾了点煤火的火星，在雾里闪了闪，又暗下去了。
“肯定是太紧张了……”我给自己打气，转身想往门口走。可刚迈出一步，就听到“笃、笃、笃”的声音，从阅览室的门那边传来——是敲门声，很轻，像用手指关节敲在木门上，节奏很慢，一下，停顿，再一下，听得人心里发毛。
我瞬间僵在原地，脚像被钉在了积灰里。这阅览室早就没人用了，门也是虚掩的，谁会来敲门？是刚才的红裙影子吗？还是……别的东西？
敲门声又响了，这次比刚才重了点，“笃笃、笃笃”，像是有人不耐烦了。我慢慢挪到书架后面，把身体贴在凉丝丝的书脊上——书架上的书都硬邦邦的，积了厚厚的灰，蹭得后背发痒。我从书架的缝隙里往外看，雾里的门影晃动着，敲门的东西还没进来，只能看到门帘似的雾被风吹得飘起，露出一点点门外的红影。
“谁……谁啊？”我喊了一声，声音有点哑，刚出口就被雾吞了，连自己都听不清。敲门声停了，门外传来一阵“沙沙”声，像是有人在蹭门，又像是煤渣掉在地上的声音。过了几秒，一个低沉的、呆滞的声音传进来，带着点煤烟味，像从生锈的管子里挤出来的：“要煤吗？‘娘’需要煤来取暖……”
矿魂！是刚才追我的那个矿魂！
我心里一沉，后背瞬间冒了冷汗，冷汗混着耳道里流出来的水，顺着脖子滑进衣领，凉得人打寒颤。我赶紧捂住嘴，不敢再出声，生怕矿魂听到动静。书架缝隙里的雾更浓了，门外的红影越来越清晰——是矿灯的光，红色的，在雾里晕开一片，像块渗血的煤。
“要煤吗？‘娘’需要煤来取暖……”矿魂又说了一遍，声音还是呆滞的，没有起伏。接着，门被轻轻推开了，“吱呀”一声，在寂静的阅览室里格外刺耳，像是木头在哭。矿魂的身影慢慢走进来，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矿工服，上面沾满了黑煤渣，有的煤渣还在往下掉，落在积灰里“沙沙”响。他的头埋得很低，看不清脸，只有头顶的矿灯亮着红光，照在地上，映出个歪歪扭扭的影子，像棵被风吹弯的枯树。
我缩在书架后面，大气不敢喘，手里紧紧攥着黑布裹着的日志，指节都发白了。矿魂走得很慢，每一步都很沉，踩在积灰上“咚、咚”响，离我越来越近。他的矿工服袖子破了个洞，露出里面的胳膊，皮肤是青灰色的，像泡在湖里很久的尸体，上面还沾着几根水草。
“要煤吗？‘娘’需要煤来取暖……”矿魂走到中间的书架前，停下脚步，抬起头——我终于看到他的脸了，眼睛是两个黑洞，没有瞳孔，只有黑煤渣似的东西填在里面，嘴角还沾着点湖水，滴滴答答地往下掉，落在地上的积灰里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。
我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，赶紧把脸埋进胳膊里，不敢再看。可耳朵却不听使唤，能清楚地听到矿魂的呼吸声，很重，像拉风箱，还带着股煤烟味，离我越来越近。我能感觉到他的矿灯红光扫过我躲的书架，光透过书缝照在我手上，暖得有点烫，像要烧起来。
“要煤吗？‘娘’需要煤来取暖……”矿魂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响起。我猛地抬头，看到他正站在书架前，矿灯的红光首首地照在我脸上，晃得我睁不开眼。他的手伸了过来，手上沾满了煤渣，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，朝着我肩上的日志抓来。
“别碰它！”我喊了一声，本能地往后躲，后背撞在书架上，“哗啦”一声，好几本旧书从书架上掉下来，砸在地上，纸页脆得一摔就碎，灰渣子扬起来，呛得我咳嗽。矿魂的手停在半空中，歪了歪头，像是没听懂我的话，又像是在思考什么，眼睛里的黑煤渣动了动，像有虫子在爬。
我趁机爬起来，想往门口跑。可刚跑两步，就被地上的书绊倒了，膝盖重重地磕在积灰里，疼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。日志从肩上滑下来，落在地上，黑布散开，露出了里面的牛皮封面。矿魂看到日志，眼睛里的黑煤渣亮了一下，慢慢朝我走过来，脚步比刚才快了点，矿灯的红光一首盯着日志。
我赶紧爬起来，想去捡日志。可矿魂比我快，他弯腰捡起了日志，用沾着煤渣的手着封面的“湖主私藏”西个字，嘴里念叨着：“煤……这里有煤吗？‘娘’需要煤来取暖……”
“那不是煤！是日志！”我喊着，想从他手里抢回来。可他的手抓得很紧，我拽了半天，日志纹丝不动，反而被他拽得往前踉跄了一步。矿魂的头又歪了歪，突然把日志往地上一摔，用脚使劲踩，嘴里还在念叨：“没有煤……没用……‘娘’需要煤来取暖……”
日志的牛皮封面被踩得变形，纸页从里面露出来，有的还被踩碎了。我心疼得要命，冲上去想推开他，可他的身体像块石头一样重，我推了半天，他纹丝不动，反而被他的矿灯撞了一下额头，疼得我眼前发黑。
“要煤吗？‘娘’需要煤来取暖……”矿魂不再踩日志，转而抓住我的胳膊，他的手很冷，像冰，还沾着煤渣，刮得我胳膊生疼。我想挣扎，可他的力气很大，把我往门口拖。我能感觉到他的矿灯红光扫过我的脸，能闻到他身上的煤烟味和湖水腥气，混在一起像打翻了煤窑里的污水，呛得我喘不过气。
“放开我！我没有煤！”我拼命挣扎，脚踢在地上的书箱上，“哗啦”一声，书箱倒了，里面的旧报纸散落一地，露出了里面藏着的几块黑煤——是之前不知道谁放在里面的，煤块上还沾着点湖底的黑泥。
矿魂看到煤块，眼睛里的黑煤渣瞬间亮了，松开我的胳膊，蹲下去捡煤块。他把煤块捧在手里，像捧着宝贝一样，嘴里念叨着：“煤……有煤了……‘娘’需要煤来取暖……”说完，他转身就往门口走，脚步比刚才快了很多，矿灯的红光在雾里晃来晃去，很快就消失在门外的湖水声里。
我瘫坐在地上，大口喘着气，胳膊上被矿魂抓过的地方又红又肿，还沾着煤渣，疼得我眼泪首流。我赶紧爬过去捡日志，封面己经被踩得破破烂烂，纸页也碎了好几张，里面的草纸都露出来了，沾着积灰和煤渣。我心疼地用袖子擦着日志上的灰，眼泪滴在破损的纸页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。
“还好……还好没被他拿走……”我小声说，把日志重新裹进黑布，扎紧，紧紧抱在怀里。阅览室里一片狼藉，散落的旧书、报纸，还有矿魂掉落的煤渣，在雾里显得格外凄凉。湖水的拍岸声比刚才更响了，还夹杂着点别的声音，像是有人在雾里小声说话，又像是矿魂的脚步声，离我越来越远，最后消失不见。
我坐在地上，缓了好久，才有力气站起来。膝盖磕破了，渗出血珠，血珠滴在积灰里，很快就被吸收了，没留下一点痕迹，像被这阅览室“吃”掉了。指尖的鱼鳞更明显了，鳞片边缘泛着红光，蹭到日志的黑布上，留下了几道淡淡的红痕，像血。
耳道里流出的水带着点煤渣，滴在怀里的日志上，我赶紧用袖子擦干净，生怕再把日志弄坏。现在日志是唯一的线索了，要是再坏了，我就真的找不到溪溪，也找不到离开花家湖的路了。
我看了一眼门口，雾还是很浓，看不到外面的景象，只能听到湖水的声音，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矿灯闪烁的红光，像野兽的眼睛，在雾里盯着我。我知道不能再待在这里了，矿魂可能还会回来，还有那个红裙影子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现。
我抱着日志，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，脚步很轻，生怕再弄出动静，引来别的东西。走到门口时，我回头看了一眼阅览室，书架在雾里像人影，散落的旧书和报纸在地上铺着，像一张张苍白的脸，看得人心里发毛。
“再见了……”我小声说，转身走进了雾里。雾比阅览室里更浓，能见度不足一米，脚下的路滑腻腻的，像是沾了湖底的泥。每走一步，都能听到鞋底沾着的煤渣蹭在地上的“沙沙”声，和湖水的拍岸声混在一起，闹得人耳朵发沉。
兜里的学生证还在硌着腰，我摸了摸，确认还在，心里稍微踏实了点。溪溪的照片在学生证里，我仿佛能看到她笑着的样子，像十年前一样，扎着两个小辫子，喊我“姐姐”。我握紧了拳头，心里暗暗发誓，一定要找到她，不管花家湖有多危险，不管“娘”有多可怕，我都要找到她，带她离开这里。
雾里传来“咚、咚”的脚步声，不是矿魂的，更轻，像女人的高跟鞋踩在积灰上，离我越来越近。我赶紧躲到旁边的墙角，抱着日志，屏住呼吸，不敢再动。不知道这次来的是谁，是红裙影子，还是别的什么怪物？我只能祈祷，不要是更可怕的东西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，我能看到雾里有个影子，比矿魂矮，穿着件红色的连衣裙，头发很长，垂在肩膀上，看不清脸——和我在阅览室里看到的红裙影子一模一样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紧紧抱着日志，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。
影子慢慢走近，停在我躲的墙角前，一动不动。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红裙布料香味，和我在302房衣柜里闻到的一模一样。她没有说话，只是站在雾里，像块泡在水里的木头，矿灯的红光在她身上晃了晃，又消失了。
过了几秒，影子慢慢转身，走进了雾里，脚步声越来越远，最后消失在湖水的拍岸声里。我松了口气，瘫坐在地上，后背全是冷汗。刚才真是吓死我了，还以为她会发现我，还好她走了。
我休息了一会儿，站起来，继续往前走。雾里的湖水声越来越响，远处的湖心灯塔隐约传来一点红光，像颗跳动的心脏，在雾里闪着，指引着我，也像是在召唤着我。我知道，那里有青铜钟，有当年的真相，也有我和溪溪的未来——不管是好是坏，我都要去看看。
抱着日志，攥着兜里的学生证，我在雾里慢慢走着，一步一步，朝着湖心灯塔的方向。脚下的路越来越滑，偶尔能看到地上散落的煤块，有的煤块上还刻着小小的符号，和渔人教给我的一样，也和日志里的符号一样。我知道，这些符号是线索，总有一天，我能把它们串起来，找到真相。
雾里的风越来越大，吹得我头发乱飘，脸上沾着雾水，凉得像冰。可我没有停下，继续往前走。我相信，只要不放弃，总有一天，我能找到溪溪，带她离开这个可怕的花家湖，回到正常的生活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MOR1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