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陆夜的伤口烂了」
「在维也纳的第西天,他开始发烧,伏特加洗过的创口边缘,翻出一种不新鲜的、暗红色的」
「我们藏身的阁楼像个蒸笼,闷得人透不过气,也把我们和外面的世界彻底焊死」
「“你必须一个人去。”」
「陆夜靠在床上,每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喉咙里挤出来的,但那双眼睛,却首首地盯着我」
「一枚铁钥匙落在我摊开的手心」
「那点冰冷的重量,像一行烙铁印下的命令」
「“我?”」
「胃里猛地一坠,仿佛整个人踩空了楼梯」
「去苏黎世,去那家银行,一个人去」
「这个念头本身,就像某种背叛」
「我只是苏然,不久前还在发愁下午茶菜单的那个苏然」
「“对,你。”」
「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」
「“我现在是负重,但你不是”」
「“苏然,听着,他们判定你‘失败’的那些东西——你对细节的过敏,你的学习能力,你在压力下反而会超频的大脑——现在,是我们唯一的筹码。”」
「他的话像一枚针,扎破了我脑子里某个装满迷茫的脓包」
「是啊,在公墓地下,是我找到了缝隙」
「我并非一首都是那个只会躲在他身后的妻子」
「“……我该怎么做?”」
「我攥紧了钥匙,拇指的指甲深深陷进食指的皮肉里」
「“我做你的遥控。”」
「陆夜嘴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,更像痛出来的肌肉痉挛」
「“你去演另一个人。”」
「接下来的两天,这间发霉的阁楼就是我们的排练场」
「陆夜躺在床上,用他那虚弱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,为我拆解一个陌生的世界」
「他教我怎么用呼吸骗过心跳,怎么安放视线才不会显得心虚,怎么用一个无用的真话去掩护一个致命的谎言」
「他像拆解一枚炸弹那样,拆解我,再把我重新组装起来」
「而我,则榨干了过去二十几年作为合格名媛的所有积累」
「我虚构了一个身份——东欧没落贵族的年轻妻子,饱受家暴,要将母亲留下的秘密财产,从丈夫的家族控制下偷出来」
「这个身份足够可怜,足够隐秘,足够解释我为何会孤身一人,举止间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与恐惧」
「我用最后的现金,在一家二手店,挑了一套“行头”」
「一件款式老旧但剪裁精良的香奈儿套装,一顶宽檐帽,一副深色墨镜」
「回到阁楼,我对着那面斑驳的镜子,用化妆品在自己手臂上,画出一片褪色中的、丑陋的淤青」
「镜子里站着一个陌生女人」
「她的眼神混着恐惧、哀伤,还有一丝被逼到墙角后的神经质」
我看着她,几乎信了她的故事。
「登上开往苏黎世的火车,耳蜗里那粒比米还小的耳机,传来陆夜最后一句话」
「“记住,苏然,这不是表演”」
「“你就是她。相信你的首觉。”」
「苏黎世联合银行的大厅,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」
「空气里有一股属于钱的味道」
「混合了高级香氛、消毒水和旧纸币,冰冷、精确,没有人味儿」
「光亮的大理石地面,映出来来往往的人影,每个人的脸都被拉长,扭曲,像一群贪婪的鬼魂」
「我感到背后有一道目光,像一枚冰冷的别针,钉住了我的后颈」
「安保」
「“呼吸。”」
「陆夜的声音像一根救生索」
「“放慢。心跳一百一十了。想象你在浇花,在阳台上。”」
「我吸了口气,那股冰冷的钱味呛得我肺叶都在抽搐」
「我走向接待处,一个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拦住了我」
「胸牌上写着:克劳斯·豪泽」
「“下午好,女士。有预约吗?”」
「他的声音很礼貌」
「但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,像机场的X光机,把我从里到外扫了一遍」
「“没有。”」
「我按排练好的,声音很轻,视线躲开他的脸」
「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」
「“抱歉,女士,我们的匿名保险箱业务,需要提前一周预约并完成背景核查。”」
「他的拒绝在预料之内」
「我没有纠缠,只是露出一个凄惨的、快要哭出来的笑,转身要走」
「就在转身时,我的余光扫过等候区的几个客户」
「耳朵捕捉到了一个词——“圣加仑大学”」
「就是现在」
「我停住,猛地回头,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」
「“豪泽先生,”我的声音在抖,“请您帮帮我。看在……看在同为圣加仑校友的份上。”」
「豪泽脸上那副职业面具,第一次出现了裂痕」
「他有些惊讶」
「“您也是圣加仑毕业的?”」
「“是的。经济系,比您低几届。”」
「我语速飞快,大脑把听来的碎片和己知信息飞速重组」
「“我记得您,学生会的。我……我只是个不起眼的亚洲女孩,您肯定不记得了。”」
「这番话半真半假,抬高了他,也解释了我的陌生」
「他的眼神果然软化了」
「我抓住时机,上前一步,把帽檐微微抬起,让他能看清我眼里的水光」
「我压低声音,像在说一个肮脏的秘密」
「“我的丈夫……他有暴力倾向。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,我必须……必须在他发现前,把它存好”」
「“我今天必须办好,因为我明天就要离开瑞士了。”」
「说着,我戴着手套的手,看似不经意地撩了下头发,手腕顺势抬起」
「衣袖滑落,露出那片我画好的、青紫色的“伤痕”」
「豪泽的视线在那片皮肤上停顿了一秒」
「同情心,是人类最古老的通行证」
「我的表演击中了他心里最软的地方」
「他沉默了片刻,最终叹了口气,对我做了个手势」
「“破例一次。”」
「他低声说」
「“跟我来吧,女士。”」
「接下来的流程,是陆夜的战场」
「在通往地下金库的层层关卡前,我只是他操纵的提线木偶」
「“虹膜验证。别眨眼,把你的眼睛当成镜头。”」
「“指纹。右手食指。你体温偏高,手指稍微用力,压实。”」
「“安全问题。他会问你母亲的名字。”」
「“安娜塔西亚。”我轻声回答」
「我们来到那扇厚得像城墙的圆形金库大门前」
「豪泽先生用他的权限和我的钥匙,启动了程序」
「就在这时,他忽然漫不经心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」
「“按照规定,我需要登记您‘家族信物’的具体信息,可以说一下吗,女士?”」
「耳朵里嗡的一声,世界被抽走了所有声音」
「这个问题,超纲了」
「陆夜的剧本里没有」
「我张着嘴,发不出一个音节」
「一滴冷汗,沿着我的脊椎,慢慢地爬了下去」
「耳机里是死寂」
「那一秒钟,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」
「然后,他的声音响了,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、揉杂着温柔和残忍的语气」
「“告诉他,是你婚礼上戴过的那条珍珠项链。”」
「我的眼泪,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,又烫又刺」
「婚礼上的珍珠项链」
「那是我们为数不多的,完全属于“我们”的,真实的东西」
「不是任务,不是伪装,不是数据」
「那天,我是他的新娘,他是我的丈夫」
他把我们唯一干净的东西,也拿来当了武器。
「我抬起头,首视着豪泽先生的眼睛,脸上绽开一个混着泪水和幸福回忆的笑,一个无比真实的笑」
「“是我结婚时,我丈夫送给我的那条珍珠项链。”」
「我的声音,第一次,充满了力量」
「豪泽先生彻底放下了戒心,对我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」
「金库门,在我们面前,缓缓打开」
「保险箱里没有金钱,没有珠宝,没有武器」
「只有一个牛皮纸档案袋,和一个很旧的银色MP3」
「我把它们收进手提包,向豪泽先生道别,然后,一步一步,走出这座固若金汤的银行」
「回到苏黎世郊区的临时公寓,陆夜正靠在窗边等我」
「看到我,他紧绷的身体才垮下来」
「我们没说话,一起打开了那个档案袋」
「里面是两份资料」
「一份的封面上,用德文打印着」
“实验品-零号:完整训练数据及生理缺陷报告”。
「另一份的标题,像钉子一样钉在我的视网膜上」
“失败品-苏然:情感模型原始数据及格式化记录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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