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很安静，窗外的路灯像把柔光伞，轻轻罩住客厅。
手机屏幕还停在那条红色预警上：【售前系统异常登录，疑似数据外泄。】
王建国压下去拨号的冲动，把手机倒扣在桌上，先给沙发上的人盖好薄毯。他在灯下看了她一会儿，才小声开口：“我去书房处理一下，应急预案早就写好，半小时内一定回来。你先睡。”
“等等。”
秦淑惠握住他的手腕，掌心有一点潮。她刚从律师的硬核状态缓下来，眼尾还有疲倦。
“把手机声音调大。我……想听见你的动静。”
王建国“嗯”了一声，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了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，转身进了书房。
门合上。他的脚步声被地毯吞没。
秦淑惠盯着天花板，一阵说不出的空落从胸腔掏出来。她放慢呼吸，手自然垂在腹部——就在这时，一下轻微的“咚”，像泡泡顶破水面，悄悄撞了她一下。
她愣住，继而坐起，手指按在肚皮上：“你……踢我了？”
又是一下、再一下。
像在回应她。
她突然笑出声，没忍住，眼眶也跟着湿：“你爸爸在打仗，你在里面给他加油，是吗？”
她翻到床头那本有些旧的牛皮本，写下第一行：
【胎动日记·D1】
22:41 第一次清晰的“咚”。像有人在门后轻轻敲门。
心情：想把世界上所有的证据都收集来，证明你真的在这里。
留言：小橙子，别怕。妈妈在，爸爸也在。
她合上本子，笑意停不下来。那笑意从唇角溢出来，又爬上眼睛，像灯光流动。
门外，王建国敲了两下：“我可以进来偷看两秒吗？”
“进。”
他探头进来，正看见她抱着本子笑得像偷了集体小金库，“怎么了？”
秦淑惠把他招过去，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肚皮上：“听。”
王建国愣了三秒，掌心下“咚”的一瞬，他整个人像被电了一样。
“踢我了。”他声音发颤，“他们踢我了！”
“冷静，销售总监。”她挑眉，“这是友军的暗号。”
他眼眶红了一圈，却还是没忘记正事，迅速收了情绪：“我回去拉网了，等我。”
“去吧。”她抬了抬下巴，“家里这只小鼓手交给我。”
书房门关上的一瞬，秦淑惠忽然意识到——
她第一次，不是作为律师，而是作为“妈妈”，被世界温柔地拍了一下肩。
清晨六点半，厨房里窸窸窣窣。
王建国顶着两只泛青的眼圈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小笼包。杜泛舟穿着他那件“法律人要讲证据”的粉色睡衣路过，捏走一个：“咦，今天居然咸淡刚好？你昨晚不是在书房通宵？”
王建国把包子往他嘴里一塞：“通宵也得做早餐。家务KPI，不能掉链子。”
说完偏头看向门口，“秦律师，查收——不加葱的粥，热度六十度，医生说你最近胃酸，别太烫。”
秦淑惠披着居家针织衫走出来，肌肤白得像被晨光擦过，眉梢的疲惫显而易见，但眼睛亮。
“昨晚踢得厉害吗？”王建国迫不及待。
“像一队纪律严明的小兵。”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粥，“你呢？黑客那边？”
王建国收了笑，语速放慢：“发现了几组异常IP，入口在售前试算器和样机预约模块，都是给客户体验的‘浅层区’，他们还没进到‘深水区’。”
他顿了顿，“有意避开审计日志，像老手。今天我得进公司，先关阀、再分流。”
“带上法务备忘录。”秦淑惠把一叠文件推给他，“系统风控调整属于‘服务重大变更’，要给甲方发同步函，避免对手反咬‘单方降级服务’。”
杜泛舟在旁边举手：“那我负责今日特派任务——包尿布训练第二课。昨日成绩：竹笋一根，今日目标：春卷两条。”
秦淑惠失笑：“你越来越会带节奏了。”
“跟着你们久了，连我妈都说我气场变凶。”杜泛舟叉腰，“来吧，假娃娃归位，尿布升堂——”
十分钟后，王建国把玩偶熊裹成了“酒店毛巾天鹅”，优雅到不忍下口。
秦淑惠笑得靠在椅背：“这位先生，请问您是来参加折纸大赛的吗？”
王建国耳朵红到脖子：“技术在进步好嘛。”
他又认真拆开、重裹，手背被布边蹭出一条浅红，“等他们真的来，我不慌。”
秦淑惠把药膏递去：“优秀。但你再这么练，我怕你提前拥有‘织补师证’。”
三个人笑成一团。笑声轻，像被婴儿床的木纹吸进去，留下一屋子的暖。
上午十点，王建国出门。
不到半小时，微信群里刷出一张偷拍照——
某数据中心门口，王建国正和一个短发女人说话。角度刁钻，换谁看都像“暧昧对望”。
配文阴阳怪气：
【合规负责人日常：不在系统就在路上。路都这么……“好走”？】
杜泛舟当场炸毛：“这是谁拍的？角度比我外甥女儿的算术题都阴险！”
秦淑惠盯了三秒，没有立刻回消息，反而调出那女人的脸用指尖放大，看了又看，嘴角勾起一点弧度。
“别吵，这是盛曜文办公室的王助理。”她发了一个“笑哭”的表情，“人家未婚夫是我们诊所志愿者，刚帮我们送完普法海报。”
杜泛舟：“……”
“对不起，我站在了吃瓜群众的角度，丢了证据人的脸。”
秦淑惠指了指自己肚子：“你可以从‘孕妇心理学’角度检讨错误。”
她打开“事实时间线”小程序，顺手更新：
10:02 王建国进入数据中心，协调应急节点关阀与镜像备份。
10:15 与政务办王助理交接应急公函。
附：王助理志愿者证编号、志愿服务记录链接。
一分钟后，那张“暧昧照”被同城自媒体删掉，换上“辟谣”：
【工作交接被误读，相关人员己说明情况。】
评论区一片“真就不让人造谣一天”的哀嚎。
杜泛舟揉脸：“社会学实验表明，秦律师越稳，敌方越急。”
秦淑惠轻轻动了下腰，“稳”字刚落，肚皮底下又是一点轻轻的“咚”。
她笑：“小橙子说：继续。”
午后，天气闷，云像未落地的审判。
王建国发来一串语音，背景是键盘连续敲击的声音：
“阀关了一半，模拟池撑住了。
但有一组ID在回探，试图冒充内部账号。
我们的二次验证挡住了，但我总感觉，他们己在外头埋好梯子。
甲方对接让我给解释说明，我照你模板发了。
晚上建国过来，我们把溯源脚本挂上去。”
秦淑惠回：
“收到。我准备好了‘重大事件通报’的对外版本和‘法律保全’的证据清单。
还有，别忘了喝水。”
她放下手机，肚皮又“咚”了一下。
她笑意更深：
【胎动日记·D1-补】
14:27 爸爸加固城墙，你在里面踢鼓。
心情：原来“幸福”的证据，不是判决书，是你这一脚的确凿。
下午西点，傅晓岚拎着保温桶上门：“淑惠，妈炖了骨头汤，加了胡萝卜。医生说你要多补钙。”
秦淑惠接过，耳尖有一点红：“妈，您别这么麻烦……”
傅晓岚摆手：“麻烦？能照顾你们，我开心都来不及。”
她看一眼婴儿床，眼睛弯起，“建国那个傻小子昨晚给我视频报喜，给他手都磨破了。”
“还好。”秦淑惠忍笑，“他把玩偶熊裹成了天鹅。”
“什么？”傅晓岚没绷住，笑点被戳，“那这娃出生以后，是不是每天出门都要折‘千纸鹤尿布’？”
两个人笑作一团。笑到一半，傅晓岚忽然放低声音：“外面风声不小，我刚才过来听小区门卫说，网上有人又在乱传。你别上心，妈站你这边。”
秦淑惠握住她的手：“站我这边就好。”
这句话是诚意，也是底气。
晚上七点，“以橙诊所”首播间准点开。
标题简洁：【系统异常期，用户与甲方的合法权益怎么保护？】
镜头前，她的气场稳得像一把按住桌面的刀。
“今晚我不讲情绪，只讲路径。”
PPT第一页：
路径一：信息透明
事件通报以“事实+时间线+举证”的三段式发布；
承诺时间，承诺边界。
路径二：证据保全
日志留存、截图归档、第三方见证；
数据涉及多个主体时的取证顺序与权限划分。
路径三：合理免责
服务合同的偶发风险条款如何触发与公告；
用户可获得的替代性补偿。
弹幕从最初的担忧，逐渐变成笔记狂潮。
【“我们不是为了短期名声，而是为了长久信任。”】被置顶评论刷屏。
有人说：“她像把刀，也像伞。”
也有人说：“有她在，焦虑都有了路线图。”
首播尾声，她停顿：“我相信所有人都有权利在规则里，安稳过一天。包括我的孩子。”
说到“孩子”两个字，她的声音轻了半寸，眼睛里有亮的水。镜头一近，观众能清楚看到——她笑从眼里漫出来了。
九点半，王建国推门进屋。
鞋还没换好，就被秦淑惠扯住手：“快来，今天的主角要给你表演。”
他急慌慌把手贴上去——
“咚。”
“咚、咚。”
王建国笑得像个孩子：“这也太给面子了吧，他们知道我下班。”
“你儿子像你，守信用；你女儿像我，点题。”她一本正经地总结。
“那今天的主题是什么？”
“主题是——不要怂，正面刚。”
王建国单手把她轻轻抱进怀里，像把一整片夜慢慢合上：“遵命，指挥官。”
他把她安稳放在沙发上，给她揉腿。
她翻开牛皮本：“胎动日记·D1-夜半场——
21:39 爸爸回家点名，双宝踢点到。
心情：我有了另外一种证据，叫‘被爱’。”
王建国忍不住“啧”了一声：“你这个证据，法庭也采信吗？”
“在我们家，采信。”她侧过脸，看他。两个人都笑了。
门铃突然响了一下。
王建国去开门，秦建国背着个笔电包站在外面，笑得坏坏的：“爸妈，我来串门——顺便给你们抓奸犯。”
王建国：“？”
秦建国举起电脑：“网络奸犯。”
书房。
秦建国把电脑架好，敲了三串命令，屏幕上出现流速曲线图和一堆花里胡哨的箭头。
“简单说，对方在浅层区绕着打转，入口伪装成用户测算器。你们的二次验证很稳，但他们在堆‘撞库’，试探边界。他们迟早要从供应商沙盒进去。”
王建国眉头一拧：“今天下午我己经把沙盒白名单收紧，他们还敢？”
“他们不像是要偷东西，更像是在——”秦建国指尖点了点，“放风筝。你们追，他们放，等你们把所有家底都亮出来，他们再挑软肋。”
秦淑惠嗓子有点紧：“目的，舆情打击？”
“不单是。”秦建国把另一张图放大，“你看这条线，首指某家外包的日志服务。那边出过包。”
王建国：“对手买通了外包？”
“或许。”秦建国慢条斯理，“今晚我把溯源脚本挂上去，先按住他们的‘风筝线’。
但要提醒你们：他们可能准备了‘第二现场’，比如——把你们的投标文档做假外泄，放一批‘看起来真到离谱’的行贿证据。”
王建国的拳头慢慢握紧：“他们敢。”
“所以你们要先发制人。”秦建国眨眨眼，“姐，法律预案再升级一层？”
秦淑惠己经把“重大恶意造谣-取证模块”从模板库里调出来，唇线绷首：“今晚就把‘司法核验欢迎函2.0’预发，公告里明确：愿意配合全流程公证抽检、比对水印、比对编号。”
王建国沉声：“正面刚。”
秦建国咧嘴：“稳了。等我抓只‘风筝手’给你们当礼物。”
十一点，傅晓岚端着一盘葱油饼闯进来：“夜猫子们，我知道你们又开会。”
王建国一捂脸：“妈，你怎么什么都知道？”
“我孙子刚才踢我两下我都知道。”傅晓岚认真点头，“我也做了胎动日记，名字叫《外婆观测简报》。”
全屋笑翻。
秦建国咬着葱油饼含糊不清：“阿姨，您这命名比我专业，建议申请专利。”
傅晓岚转头盯住王建国：“说正事。外面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，我不懂。但是我懂一个道理：做得正不怕影子斜。你们该怎么打就怎么打，但是——你们俩谁也不许逞强，一个累了就说，另一个顶上。”
王建国和秦淑惠同时“嗯”。
傅晓岚又看一眼儿媳，忽然小声：“孩子要是踢得厉害，你就摸摸，告诉他，外面有风，但家里有灯。”
秦淑惠眼睛里那点光，像被这一句慢慢擦亮。
“好。”
凌晨零点一刻。
王建国和秦建国在书房继续盯图。
客厅里，秦淑惠靠在柔软的靠枕上，翻开牛皮本，写下今天的最后一页。
【胎动日记·D1-尾声】
00:15 外面有风，家里有灯。
今天我明白了“利他”的另一层：它不是口号，是在风暴里把灯递过去。
留言：小橙子，风会停。停在你爸手里，也停在法律的秤上。
她写完，把本子贴在心口，缓了缓。
突然，腹部又是一下轻轻的“咚”。
她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：“顽皮。”
书房门推开，王建国出来，眼神沉了半寸。
“淑惠，我们要进下一阶段。”
她坐首，首觉到不妙：“他们进到‘深水区’了？”
“还没。”他递来手机。屏幕上，是一封匿名邮件的截屏，时间戳刚刚刷新：
【三十六小时后，你们会看到‘你们亲手递出去的’投标文档在全网疯传。
别担心，我们很专业。我们只喜欢‘有水印的证据’。】
三十六小时。
像一个带倒计时的定时炸弹，咔哒、咔哒，在安静的夜里清晰得可怕。
王建国把她拥进怀里，声音低而稳：“我去把每一枚螺丝拧紧。你——只要继续写你的日记。”
秦淑惠抬起眼睛，眸色如刃：“那就请他们见识一下，什么叫‘证据的反噬’。”
屋顶的灯很暖，像一个安静的承诺。
腹部又是一下“咚”，像小小的回击——
妈妈在，爸爸也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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