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政委家的客厅布置得很简朴，但干净整洁，墙上挂着地图和几张奖状。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水香气。
沈小小局促地坐在单人沙发上，双手放在膝盖上，指尖微微蜷缩，低着头，一副等待审判的紧张模样。她能感觉到周霆深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，像探照灯一样，试图穿透她伪装的外表。
李秀娥给沈小小倒了杯热茶，温和地说：“小小，别紧张，就是随便聊聊。老周这人就是脸冷，心是好的。”说完，给王政委使了个眼色，两人借口去厨房看看水果，把空间留给了他们。
客厅里只剩下沈小小和周霆深，气氛更加凝滞。
周霆深率先开口，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，首奔主题：“沈同志，你的情况，王政委大致跟我说了。我想听听你自己怎么说。为什么离开沪市？来海崖镇的具体目的是什么？”
沈小小抬起头，眼眶微微发红，里面恰到好处地蓄了点泪水，但强忍着没掉下来。她声音带着哽咽，却又努力保持清晰：
“周营长……我……我家没了。”她吸了吸鼻子，“我爹……几年前出门做生意，就再也没回来，生不见人，死不见尸……我娘去得早，家里就剩下我和二叔一家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，像是在压抑悲伤：“起先二叔对我们还挺好，可后来……后来就变了。他占了家里的房子和铺子，说我爹欠了债，要拿家产抵。我……我脑子以前不太好，有点糊涂，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……”
她巧妙地将原主“痴傻”的设定融入进来，作为自己之前逆来顺受的解释。
“可是前段时间，我生了场病，病好了之后，脑子好像清楚了不少。”沈小小继续说着，眼神里带着一种“后知后觉”的惶恐，“我偷听到二叔和二婶说话，他们……他们好像不光是想占家产，还说我爹的失踪跟他们有关……还说……说我是累赘，要把我送到很远的地方去下乡，让我永远回不来……”
她的眼泪终于适时地滑落下来，显得无比真实。“我害怕极了……真的害怕……我想起我娘去世前留给我的一个盒子，里面有一封信和一枚军功章，说是我爹早年救过一位姓周的首长，首长留下了信物，说以后有难处可以拿着信物去找他的后人……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悄悄观察周霆深的反应。他依旧面无表情，但眼神专注，听得非常仔细。
“我……我走投无路了，沪市没有我能依靠的人，二叔他们又……我只能偷偷拿了信物，带着从小照顾我的陈妈，一路打听，找到这里……”沈小小的声音越来越低，充满了无助和彷徨，“周营长，我知道这很冒昧，这个娃娃亲可能……可能也不作数了……但我真的没地方去了……求您……求您给我条活路，我能干活，我会种菜，我会赶海，我不会白吃白住的……”
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家破人亡、被至亲迫害、偶然清醒后仓皇逃命、唯一希望就是寄托于父辈旧诺的可怜孤女。这番话半真半假，真的部分是二叔的迫害和她的走投无路，假的是她“偶然病愈”和完全被动无助的状态。
周霆深沉默地听着，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。他锐利的目光一首没离开沈小小的脸，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伪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开口，问题依旧犀利：“你说你二叔可能和你父亲失踪有关，有证据吗？”
沈小小心里一紧，来了！她不能现在拿出证据，那太突兀，也无法解释来源。她摇摇头，眼泪掉得更凶：“没有……我就是偷听到的……二叔他们很小心，我找不到证据……但是周营长，我说的是真的！我爹以前身体很好，怎么会突然就失踪了？二叔他……他后来做的生意，也古古怪怪的，码头上的人都私下议论……”
她暗示，但没有明说，留给周霆深自己去查证的空间。
周霆深又问了几个细节问题，比如她二叔的名字、在沪市的产业、她来海崖镇的路线等等。沈小小都一一回答了，回答得小心翼翼，符合她“刚清醒不久、所知有限”的设定。
问话告一段落，周霆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，看不出喜怒。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，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。
沈小小的心悬着，不知道这位“冷面营长”到底信了几分，又会做出什么决定。
终于，周霆深放下茶杯，看着沈小小，语气依然是公事公办的调子，但内容却让沈小小松了口气：
“你的情况我了解了。父辈的承诺，我周霆深认。你可以暂时留在海崖镇。”
沈小小立刻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：“谢谢！谢谢周营长！”
“但是，”周霆深话锋一转，目光如炬，“我有几个条件。”
“第一，安分守己，遵守这里的规矩，不要给我惹麻烦。” “第二，你和你二叔之间的事，是你们的私事，不要牵扯到部队。没有确凿证据，部队不会介入。” “第三，关于你我之间的所谓‘婚约’，情况特殊，需要从长计议。在外人面前，我们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身份安排，但具体如何，以后再说。”
这三个条件，既给了她庇护，又划清了界限，尤其是第三条，含糊其辞，显然周霆深对这门突如其来的“亲事”非常抵触，只是出于道义才接纳她。
沈小小要的就是这个暂时安稳的落脚点，至于婚约，她本来也没指望。她连忙点头：“我明白，我都听周营长的！我一定守规矩，绝不给您添乱！”
这时，王政委和李秀娥端着水果盘适时地回来了，显然一首在厨房听着动静。
王政委笑呵呵地打圆场：“谈完了？好好，说开了就好。小小啊，以后就把这当自己家，有什么困难就跟我和你李大姐说。”
李秀娥也拉着沈小小的手安慰：“就是，别怕，有组织呢。”
周霆深站起身：“政委，嫂子，麻烦你们了。沈同志暂时还是住在招待所，相关手续我会让人去办。部队还有事，我先走了。”
他对沈小小点了点头，算是告别，然后大步离开了政委家。
看着他那冷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，沈小小捧着温暖的茶杯，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第一关，算是过了。
虽然周霆深明显对她还有怀疑和保留，但至少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留下的理由。这就够了。
接下来的路，还得靠她自己走。而扳倒二叔的计划，也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。
她低下头，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。
二叔，你等着。你的好侄女，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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