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风带着燥热吹过京城大街，贡院外的红墙下早己挤满了人。密密麻麻的脑袋攒动着，像一群焦躁的蚂蚁，都在等着那张贴着新科进士名单的红榜。
顾晏之挤在人群最前面，双手紧紧攥着拳头，指节泛白。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，眼底布满血丝——自从周显被抓后，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，每天都在焦虑和不安中度过。可一想到沈清辞给的那张三指宽的考题范围，他又强行镇定下来。
“一定能中，一定能中……”顾晏之在心里默念着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。他己经没有退路了，若是这次科举失利，他就真的成了一无所有的穷书生，再也没有机会攀附沈家那样的高门。
不远处的茶楼上，沈清辞正临窗而坐，手里把玩着一把素面折扇。青禾站在她身后，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，忍不住笑道：“小姐，你看顾公子那紧张的样子，好像红榜里藏着他的命似的。”
沈清辞轻轻扇了扇扇子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：“他的命，本来就该握在自己手里，可惜他偏要伸手去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。”
周伯端着一碗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过来，放在沈清辞面前的桌案上：“小姐，李修公子也来了，就在街对面的柳树下。”
沈清辞顺着周伯指的方向看去，果然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的年轻男子。他身形挺拔，面容清俊，手里抱着一卷书，正安静地站在柳树下，眼神平静地看着贡院的方向，没有丝毫焦躁。
“倒是个沉得住气的。”沈清辞满意地点了点头，“周伯，你让人盯着点，别让顾晏之那厮去骚扰他。”
“是，小姐。”周伯应了一声，转身快步走了出去。
青禾好奇地问：“小姐，你为什么要帮李修公子啊？他不过是个寒门举子，能帮到咱们沈家吗？”
“能不能帮到沈家不重要。”沈清辞端起茶杯，轻轻抿了一口，“重要的是，他有真才实学，不该被埋没。不像有些人，空有一副好皮囊，肚子里全是草包。”
正说着，贡院的大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了。两个穿着官服的差役抬着一张大红纸走了出来，身后跟着几个书生，手里拿着笔墨。
“贴榜了！贴榜了！”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骚动，所有人都往前挤，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名字。
顾晏之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，拼命往前钻，差点被旁边的人推倒。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红榜，眼睛一眨不眨，生怕错过自己的名字。
差役将红榜固定在墙上，拿起毛笔，蘸了蘸墨汁，开始从上往下书写。第一个名字刚写出来，人群中就响起一阵惊呼：“状元！是翰林院编修之子张景明！”
顾晏之的心沉了一下，但很快又提了起来——状元不是他，还有榜眼和探花。他屏住呼吸，继续往下看。
榜眼是江南才子柳文轩，探花……探花的名字刚写了一半，顾晏之就紧张得闭上了眼睛。等他再睁开眼时，看到那三个字，瞬间如遭雷击，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探花：李修。
不是他！竟然不是他！
顾晏之的大脑一片空白，像被人用重锤狠狠砸了一下。他怎么也不敢相信，自己背了那么久的考题范围，竟然连探花都没中？
他疯了一样往下看，榜眼、进士出身、同进士出身……密密麻麻的名字像蚂蚁一样爬进他的眼睛，可他看了一遍又一遍，就是没找到“顾晏之”这三个字。
“不可能……这不可能……”顾晏之喃喃自语，脸色惨白如纸，双腿一软，差点瘫在地上。他扶着旁边的墙壁，才勉强站稳。
就在这时，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：“快看！同进士出身最后一个，是顾晏之！”
顾晏之猛地抬头，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。果然，在红榜的最末尾，赫然写着“顾晏之”三个字，旁边标注着“同进士出身”。
同进士出身！那是科举中最末等的功名，比普通的进士差了不止一个档次！
顾晏之只觉得一股气血首冲头顶，眼前阵阵发黑。他想起自己为了科举付出的一切，想起自己对沈清辞的承诺，想起那些嘲笑他的人……所有的委屈和愤怒瞬间涌上心头，让他几乎失去理智。
他死死地盯着“李修”的名字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，像要喷出火来。一定是沈清辞！一定是她搞的鬼！她故意给了自己假的考题范围，却暗中帮了李修！
“沈清辞……”顾晏之咬着牙，一字一句地念出这个名字，声音里充满了恨意，“你好狠的心！”
不远处的柳树下，李修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探花的位置，先是愣了一下，随即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笑容。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，确认不是在做梦后，激动得红了眼眶。
他想起自己寒窗苦读十年，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叮嘱，想起沈清辞派人送来的笔墨纸砚和补品……所有的努力和付出，终于有了回报。
李修朝着沈清辞所在的茶楼方向深深鞠了一躬，虽然他不知道沈清辞具体在哪个房间，但他知道，若是没有沈清辞的帮助，他绝不会有今天的成绩。
茶楼上，沈清辞看到李修的动作，满意地笑了笑。她放下茶杯，对青禾说：“我们该回去了，好戏还在后头呢。”
青禾点点头，扶着沈清辞起身，跟着周伯一起下了茶楼，坐上了早己等候在路边的马车。
马车缓缓驶离，沈清辞掀开车帘，最后看了一眼贡院外的红榜。顾晏之还站在红榜前，像个失魂落魄的疯子，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。
沈清辞轻轻放下车帘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。顾晏之，这只是开始，你欠我的，我会一点一点地讨回来。
回到沈府后，沈清辞刚走进暖阁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。青禾快步走进来，脸色有些难看：“小姐，顾公子来了，在府门外大吵大闹，说非要见你不可。”
“哦？”沈清辞挑了挑眉，眼底闪过一丝玩味，“他倒是来得挺快。让他进来吧，我正好有话要跟他说。”
“小姐，这……”青禾有些担心，“顾公子现在看起来很不对劲，万一他对你不利怎么办？”
“放心吧，他不敢。”沈清辞淡淡一笑，“在沈家的地盘上，他翻不起什么浪花。”
青禾还是不放心，转身对守在门外的影卫吩咐了几句，才去请顾晏之进来。
没过多久，顾晏之就跟着青禾走进了暖阁。他头发凌乱，衣衫不整，脸上满是灰尘和汗水，看起来狼狈不堪。一看到沈清辞，他就像疯了一样冲了过去，指着沈清辞的鼻子，声音嘶哑地骂道：“沈清辞！你这个贱人！是你故意害我！你给我的考题范围都是假的！”
影卫立刻上前一步，想拦住顾晏之，却被沈清辞用眼神制止了。
沈清辞坐在椅子上，端起茶杯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，才缓缓抬起头，看着顾晏之，眼神冰冷如霜：“顾公子，饭可以乱吃，话可不能乱讲。我什么时候害你了？”
“你还敢狡辩！”顾晏之气得浑身发抖，“你给我的考题范围根本就不对！不然我怎么会只中了个同进士出身？而李修却中了探花！一定是你暗中帮了他，对不对？”
“哦？原来顾公子是因为自己考得不好，就赖上我了？”沈清辞轻笑一声，语气里充满了嘲讽，“那我倒要问问你，科举考试考的是真才实学，你自己肚子里没墨水，怪得了别人吗？”
“我肚子里没墨水？”顾晏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“我要是没墨水，怎么会被周侍郎看中？怎么会有机会和你定亲？都是你，都是你毁了我的一切！”
“周侍郎？”沈清辞放下茶杯，眼神变得更加冰冷，“你说的是那个贪赃枉法、己经被关进天牢的周显？顾公子，你倒是说说，你和他是什么关系？他为什么会看中你？”
顾晏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眼神有些闪躲。他没想到沈清辞会突然提起周显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沈清辞看着他慌乱的样子，心里冷笑一声，继续说道：“我看你不是被周侍郎看中，而是被他利用了吧？你以为靠着他就能一步登天，却没想到他自己先倒台了。顾公子，你这么聪明，怎么就看不透呢？”
“你……你胡说！”顾晏之强装镇定，可声音却越来越小，“我和周侍郎只是正常的师生关系，你别想挑拨离间！”
“是不是挑拨离间，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沈清辞站起身，走到顾晏之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“顾晏之，我告诉你，你考不上好的功名，不是因为我给你的考题范围是假的，而是因为你自己没本事。你以为靠着投机取巧就能成功吗？你太天真了。”
“我没本事？”顾晏之猛地抬起头，眼睛里充满了血丝，“我要是没本事，当年怎么会考上秀才？怎么会被你父亲看中，成为你的未婚夫？都是你，是你嫉妒我，故意破坏我的科举！”
“嫉妒你？”沈清辞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，忍不住笑了起来，“我嫉妒你什么？嫉妒你靠着攀附权贵往上爬？嫉妒你为了功名不择手段？顾晏之，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。”
她顿了顿，语气变得更加冰冷：“实话告诉你，我从一开始就没看上你。要不是我父亲当年糊涂，怎么会让你这种人成为我的未婚夫？你以为你是谁？你不过是我眼里的跳梁小丑罢了。”
顾晏之被沈清辞的话刺得心口剧痛，他死死地盯着沈清辞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：“沈清辞，你给我等着！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！总有一天，我会让你后悔的！”
“后悔？”沈清辞轻笑一声，“我沈清辞活了这么大，还从来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。倒是你，还是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生活吧。一个只中了同进士出身的穷书生，又得罪了沈家，我倒要看看，谁还会收留你。”
顾晏之的脸色越来越白，他知道沈清辞说的是实话。如今他得罪了沈家，又失去了周显这个靠山，以后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。
可他还是不甘心，他猛地冲上去，想抓住沈清辞的胳膊，却被影卫一把抓住，按在了地上。
“顾公子，请你自重！”影卫冷冷地说道，“这里是沈家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！”
顾晏之被按在地上，挣扎着想要起来，可影卫的力气太大，他根本动弹不得。他看着沈清辞，眼睛里充满了恨意和绝望：“沈清辞，你给我记住，我顾晏之就算是死，也不会放过你的！”
沈清辞看着他狼狈的样子，眼神没有丝毫波动：“把他拖出去，以后不准他再踏进沈府一步。”
“是，小姐。”影卫应了一声，拖着顾晏之就往外走。
顾晏之被拖出暖阁时，还在疯狂地叫喊着：“沈清辞！我不会放过你的！你等着！”
声音越来越远，最后消失在沈府的大门外。
暖阁里终于恢复了平静，青禾走到沈清辞身边，小心翼翼地问：“小姐，你没事吧？刚才顾公子好吓人啊。”
“我没事。”沈清辞摇了摇头，走到窗边，看着窗外的景色，“不过是一只疯狗罢了，不值得我生气。”
周伯走进来，手里拿着一份帖子：“小姐，李修公子派人送帖子来了，说想登门拜访，感谢你对他的帮助。”
沈清辞接过帖子，看了一眼，淡淡道：“告诉他，不必了。我帮他，不是为了让他感谢我。让他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殿试，别辜负了自己的才华。”
“是，小姐。”周伯应了一声，转身走了出去。
青禾好奇地问：“小姐，你为什么不见李修公子啊？他可是探花，以后说不定能帮到咱们沈家呢。”
“现在还不是见他的时候。”沈清辞转过身，看着青禾，“他刚中探花，正是风口浪尖上，我若是现在见他，难免会让人说闲话。等过段时间，风头过了再说吧。”
青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：“还是小姐考虑得周到。”
沈清辞笑了笑，没有说话。她知道，顾晏之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，接下来肯定还会有麻烦。但她不怕，她己经做好了准备，不管顾晏之耍什么花招，她都能应对。
她走到桌案前，拿起一支笔，在纸上写下“顾晏之”三个字，然后用力划了一道横线，将这个名字划掉。
“顾晏之，你的好日子，到头了。”沈清辞轻声自语，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。
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，落在纸上，将那道横线照得格外刺眼。而沈清辞知道，这只是她复仇之路的一小步，接下来，还有更多的人等着她去对付。柳氏、苏怜月……一个都跑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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