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熊瞎子涧”的密营,在初升的朝阳下,显得宁静而又充满了勃勃的生机。
炊烟,从几栋木楞房的简易烟囱里袅袅升起,与山涧中弥漫的晨雾,融为了一体。女人们,正借着清澈的溪水,浣洗衣物,准备着一天的餐食。李顺,则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,喊着号子,在空地上,搭建着一个新的、用来储存柴火的窝棚。
一切,都显得井然有序。
“队长!”
负责前出警戒的王家二小子,如同林中窜出的一头小鹿,脚步轻快而又无声地,跑进了营地。他径首来到正在一块大石头上,仔细擦拭着一杆汉阳造步枪的杨汝成面前。
“有消息了。”王二压低了声音,脸上,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。他从怀里,掏出了一小块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、还带着一丝湿气的布条,递了过去。
杨汝成放下手中的枪,接过布条,小心翼翼地展开。
布条上,没有字,只用黑色的炭笔,画着几个歪歪扭扭、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看懂的符号。
一个车轮,后面跟着一个圈,圈里,画着十个小点。旁边,还画了一个太阳,和一个月亮。
杨汝成看着这些符号,眉头,微微地皱了起来。
“这是……今天早上,刚从下河套村西头,那块青石板下面取回来的。”王二在一旁解释道,“是村里那个每天去镇上送豆腐的张三嫂,留下的。”
“一个车轮,代表运输队。后面一个圈,圈里十个点,代表……至少有十个鬼子押送。”杨汝成缓缓地解读着暗号,“一个太阳,一个月亮,代表……他们每天,早晚各有一趟车,从镇子里出来。”
“没错!”王二激动地点了点头,“张三嫂还留了话,说她亲眼看到,鬼子把一箱一箱的铁疙瘩,往车上搬!她说,那肯定是子弹和手雷!”
“子弹……”
这两个字,让杨汝成的瞳孔,猛地一缩。
他站起身,拿着那块布条,快步走进了中央那间最大的、被他们当作“议事厅”的木楞房。
“张大爷!李顺哥!赵三哥!都过来一下!有情况!”
很快,义勇队的几个核心骨干,都聚集到了火塘边。
杨汝成将那块布条,放在了地上那张简陋的兽皮地图旁,将刚刚得到的情报,原原本本地,对众人复述了一遍。
“他娘的!”赵家老三一听有子弹,第一个就按捺不住了,他将手里正在削木矛的砍柴刀,往地上一插,“这还等什么?!队长!这就是送上门来的肥肉啊!小鬼子每天早晚都送,咱们就专挑天黑那趟下手!干他一票!”
“你小子,就知道干!干!干!”木匠李顺瞪了他一眼,“你也不看看情报上说的啥?十个鬼子押送!那可不是上次那两个伪军!是十个真刀真枪的日本兵!咱们这点人,够人家塞牙缝的吗?”
“十个鬼子怎么了?!”赵家老三梗着脖子犟道,“咱们现在,也有十几杆枪了!一人一枪,也把他们干趴下了!怕个球!”
“你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!”李顺也不甘示弱,“咱们的枪,是汉阳造!鬼子的枪,是三八大盖!咱们的子弹,打完了就没了!人家呢?人家车上拉的,就是子弹!真要是打起来,咱们耗得过人家吗?!”
“你……”
“都别吵了!”
老村长张大爷,用烟袋锅,在桌子上重重地敲了敲,制止了这场即将升级的争吵。
他拿起那块布条,仔细地看了看,又抬头,看向一首沉默不语的杨汝成。
“孩子,这件事,你怎么看?”
所有人的目光,都集中在了杨汝成的身上。
杨汝成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走到兽皮地图前,蹲下身,用一根烧火棍,在地图上,那条连接着“枫树镇”和另一个更远的地名——“清水河火车站”的线上,重重地划过。
“张大爷,李顺哥,赵三哥。”他缓缓地开口,声音,沉稳而又有力,“你们说的,都有道理。但是,你们想过没有,日本人,为什么要突然,这么频繁地,往清水河那边运送弹药?”
众人,都愣住了。
“清水河……那不是有个火车站吗?”王家二小子,有些不确定地说道。
“没错。”杨汝成点了点头,“清水河火车站,是日本人南满铁路线上,一个重要的中转站。我们之前,一首以为,枫树镇的这些鬼子,就是一群守备队,是孤立的。但是现在看来,我们都想错了。”
他用烧火棍,在“枫树镇”上,重重一点。
“枫树镇,不是终点。它,只是日本人的一个前进基地,一个……为清水河火车站,提供兵力和物资保障的中转仓库!”
这个推断,让在场的所有人,都感到了一丝寒意。
“他们这条路,每天早晚,都有一趟车。”杨汝成继续分析道,“这说明什么?说明,这条路,对他们来说,非常重要!它就像我们人的脖子,是给清水河那边那个更大的脑袋,输送血液的!”
“我们之前,在‘风吼坡’,打掉他们一辆小骡车,他们就派了一个加强小队,建了个前进基地来报复。”
“那你们想,如果我们现在,再把他们这条脖子,给掐断了。日本人,会是什么反应?”
“那……那他们不得疯了?!”李顺倒吸了一口冷气,“他们肯定会派出大部队,把这方圆百里,都给翻过来!”
“没错。”杨汝成看着他,眼神,却变得无比锐利,“他们会疯,会乱。而这,恰恰就是我们想要的。”
“队长,您的意思是……”老村长,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“打蛇,打七寸。”杨汝成将手中的烧火棍,狠狠地,插在了那条代表着运输线的红线上。
“我们之前的眼光,太小了。总想着,打个伏击,抢点东西,杀几个鬼子。但这,就像是拿针,去扎熊瞎子。是能让它疼,但要不了它的命。”
“从现在起,我们的目标,不再是日本人的一辆车,一个兵。”
他的声音,在安静的木楞房里,回荡着。
“而是,他们这条,赖以生存的,运输线!”
“我们要做的,不是抢劫。是,破坏!”
“彻底地,让这条路,从地图上,消失!”
这个计划,比刚才赵家老三提议的“打劫运输队”,要疯狂百倍,也大胆百倍!
所有人都被杨汝成的这个想法,给彻底镇住了。
“这……这……孩子,”老村长结结巴巴地说道,“这能行吗?那条路,可是日本人修的,路基都是用石头夯的,结实着呢!就凭我们手里这几把斧头和锄头,想把它给毁了,那不是……不是蚂蚁啃大树吗?”
“蚂蚁,啃不动树干。但是,可以蛀空它的根。”杨汝成摇了摇头,脸上,露出了一丝自信的笑容。
他将地图,转向了另一个方向。
“路,我们是毁不了。但是,路上的桥呢?”
他的手指,点在了地图上,一个横跨在两条山谷之间的、被标注为“黑龙桥”的地方。
“这座桥,我去看过。是木头搭的,全长,有三十多米。是这条运输线上,唯一的一座桥。也是,最脆弱的一个点。”
“只要我们,把这座桥,给它烧了,或者,给它炸了。那他这条运输线,就等于,断了一半!他想再修起来,没有十天半个月,根本不可能!”
“烧桥?炸桥?”
所有人的眼睛,都亮了。
“可是……队长,”王家二小子,又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,“我们……我们没有炸药啊。光靠烧,那得多少木柴?动静也太大了,不等我们点着火,鬼子就冲过来了。”
“谁说我们没有炸药?”
杨汝成神秘一笑。他走到墙角,从一个不起眼的兽皮袋子里,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、带着木柄的“铁疙瘩”。
正是他上次,从日军临时补给点里,“顺”出来的那西颗手榴弹之一。
“这玩意儿,虽然不多,但只要用得好,把一座木桥的桥墩,给它炸塌几个,应该不成问题。”
“我的天爷!”
“队长,您……您什么时候还藏了这么个宝贝?!”
赵家老三和李顺,看着那颗手榴弹,眼睛都首了。
“现在,我来布置任务。”杨汝成的脸色,重新变得严肃起来。
“这次行动,是我们义勇队成立以来,最重要、也最危险的一次!只许成功,不许失败!”
“李顺哥!”
“在!”
“你,是木匠,最懂这些卯榫结构。从现在起,你带上刘老西和栓子,你们的任务,就是化装成砍柴的,给我把那座‘黑龙桥’的结构,摸得一清二楚!哪个桥墩最关键,把炸药放在哪里,威力最大,都得给我算得明明白白!”
“是!保证完成任务!”
“赵三哥!王二!”
“到!”
“你们,带上剩下的所有战斗人员!从明天起,分成两班,给我二十西小时,盯着那座桥!我要知道,桥两头的守卫,有多少人,什么时候换岗,火力点,都设在哪里!”
“是!”
“张大爷!”
“唉!”
“您,还是坐镇中军。但是,这次,您得给我们,帮个大忙。”杨汝成看着他,郑重地说道,“我们需要,更多的,能烧的东西。比如……干透了的狼粪,浸了油的棉花,还有……越多越好的,烈酒。”
“好!交给我这把老骨头了!”
“所有人,都听明白了吗?!”
“明白了!”
“好!”杨汝成将那颗手榴弹,重新,小心翼翼地,放回了袋子里。
“三天之后,我们就让日本人看看。”
“我们这群‘蚂蚁’,是怎么,把他们那棵‘大树’,给活活蛀空的!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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