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车哐当了几天几夜，终于在一个天色灰蒙蒙的下午，喘着粗气停靠在一个小小的、看起来无比简陋的站台旁。
“到了到了！北大荒到了！”带队干部嘶哑着嗓子喊道，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。
车厢里顿时像炸开了锅，知青们纷纷起身，争先恐后地拿行李，挤向车门。长时间的旅途让每个人都蓬头垢面，疲惫不堪，但眼神里又充满了对新地方的好奇和一丝不安。
苏婉晴不慌不忙地等大部分人都挤下车了，才拎起自己的铺盖卷和旅行袋，跟着人流走下火车。
一股凛冽的、带着泥土和草根气息的冷风瞬间扑面而来，让她打了个寒颤。虽然还是秋天，但这里的风己经带着明显的寒意，远比她来的地方冷得多。
站台很小，木头搭建的，有些地方己经腐朽。放眼望去，是一片望不到边的、略显荒凉的原野。土地是黑褐色的，远处有低矮的丘陵，天空显得特别高远，云层厚重。几辆破旧的解放牌卡车和拖拉机停在站台外，车旁站着几个穿着旧军装或蓝色劳动布衣服、皮肤黝黑、面容粗糙的汉子，应该就是来接他们的人。
“集合！都过来集合！按车厢排队！”一个穿着褪色军装、看起来像是领导的中年男人拿着铁皮喇叭大声喊着，声音洪亮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知青们乱哄哄地挤过去，勉强排成了歪歪扭扭的几队。
苏婉晴站在队伍中间，默默观察着来接站的人和环境。这里的气息，粗犷、原始，带着一种与江南水乡截然不同的力量感。
那个拿喇叭的中年男人开始点名，核对人数。每点到一个名字，就有一个知青大声答“到”。点完名，他简单讲了几句欢迎和鼓励的话，然后开始分配去处。
“念到名字的，上第一辆车，去三连！第二辆，去五连！……”
苏婉晴、林莉莉、赵卫国、刘伟，还有那个眼镜男知青（点名知道他叫陈舟），以及另外十几个知青，被分到了同一个地方——建设兵团第XX师第X团第七连。
“七连条件比较艰苦，是新开发的点儿，任务重！希望大家做好思想准备，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！”带队干部特意强调了一句。
林莉莉一听“条件艰苦”，小脸就垮了下来，偷偷拽了拽赵卫国的袖子，小声说：“赵同志，怎么办呀，听起来好可怕……”
赵卫国挺了挺胸脯，故作豪迈：“怕什么！越是艰苦越能锻炼人！林同志，有我在呢！”
苏婉晴心里嘀咕，看来这七连不是什么好地方。不过对她来说，艰苦反而意味着更少的约束和更多的机会。
大家爬上指定的那辆破旧卡车，车厢里没有座位，所有人都只能站着或者坐在自己的行李上。卡车发动，颠簸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，扬起漫天尘土。
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草甸和尚未开垦的荒地，偶尔能看到一片片己经收割过的庄稼地，残留着玉米秆子。远处有白桦林，叶子己经黄了，在风中摇曳。
风吹在脸上，像小刀子一样。知青们纷纷裹紧衣服，缩着脖子。林莉莉更是把脸埋进围巾里，只露出两只眼睛，嘴里不住抱怨路太颠，灰太大。
苏婉晴也感到寒冷，但她身体素质好，还能忍受。她更关注的是这片土地。黑土地果然名不虚传，看着就肥沃。如果能在这里拥有自己的一片地，加上灵泉水……
卡车颠簸了快两个小时，终于在一片看起来像是营房的地方停了下来。几排低矮的土坯房，屋顶盖着茅草，院子很大，但空荡荡的。远处能看到开垦出来的大片农田，更远处则是茂密的森林。
“到了！这就是七连！都下车！”开车的司机喊道。
知青们拖着疲惫的身体，拎着行李爬下车，好奇又忐忑地打量着这个未来要生活的地方。
一个看起来像是连队指导员模样的人迎了上来，西十多岁，同样皮肤黝黑，但眼神很正。他简单自我介绍姓王，欢迎大家，然后开始安排住宿。
“男知青住东边那排房，女知青住西边那排。都是大通铺，条件有限，大家克服一下。先把行李放好，一会儿吹哨集合吃饭！”
男女分开，各自跟着负责人去宿舍。
女知青宿舍是一间很大的土坯房，里面是两排长长的土炕，炕上铺着粗糙的芦苇席，看起来冰冷坚硬。屋里有一股霉味和尘土味。
“啊？就睡这啊？”林莉莉一进门就尖叫起来，指着土炕和满是灰尘的窗户，“这怎么住人啊？连个像样的床都没有！”
负责安排的女排长是个三十岁左右、脸色严肃的老知青，叫孙桂芳。她皱了皱眉，看了林莉莉一眼，语气硬邦邦的：“这就是兵团！不是来享福的！能睡热炕头就不错了！赶紧找位置铺床，一会儿吃饭！”
林莉莉被噎得说不出话，委屈得眼圈都红了，但看着孙桂芳那不好惹的样子，也不敢再嚷嚷，只好撅着嘴，挑了个靠墙角、看起来相对干净点的位置。
其他女知青虽然也心里打鼓，但都没敢说什么，默默开始找地方铺床。
苏婉晴没去争抢那些所谓的好位置，她选了个靠门、通风相对好点的地方。这里离门口近，晚上进出方便，虽然可能会冷点，但她不怕。
她利索地把铺盖卷打开，褥子铺在炕席上，被子叠好。又拿出抹布，把自己的那块炕席和旁边的墙壁仔细擦了一遍。
孙桂芳看着苏婉晴麻利的动作，眼神缓和了一些，没说什么，转身出去了。
林莉莉笨手笨脚地铺着床，被子怎么也叠不好，弄得一团糟。她看了看旁边己经收拾得利利索索的苏婉晴，眼神复杂，有嫉妒，也有一丝不服气。
苏婉晴没理会她，收拾完床铺，又把旅行袋里的东西简单归置了一下。她注意到那个在火车上和她一样是独自一人的、怯生生的女知青（点名知道叫吴晓兰），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，看着高高的土炕发愁，她的铺盖卷似乎很重，一个人搬不上去。
苏婉晴走过去，没说话，伸手帮她托了一把，把铺盖卷推上了炕。
吴晓兰愣了一下，赶紧小声说：“谢谢……谢谢你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苏婉晴淡淡回了一句，回到自己位置。
这时，集合的哨声响了。
“吃饭了！拿上饭盒，快去食堂！”孙桂芳在门口喊道。
知青们拿起各自的饭盒（出发前统一发的铝制饭盒），涌向食堂。
食堂也是土坯房，里面摆着几张长条桌和长条凳。晚饭是玉米碴子粥和黑面馒头，还有一小碟咸菜疙瘩。粥很稀，馒头又黑又硬。
很多城里来的知青看着这伙食，脸都绿了。林莉莉更是只喝了两口粥，馒头碰都没碰，就嚷着没胃口。
苏婉晴面不改色地喝粥，啃馒头。味道确实差，但能填饱肚子。她空间里有好吃的，晚上回去可以加餐，但现在必须适应明面上的生活。
吃完饭，天己经黑透了。北大荒的夜晚，格外寒冷寂静，只有风声和不知名的虫鸣。
回到冰冷的宿舍，孙桂芳给大家分了热水（限量供应），嘱咐大家早点休息，明天一早就要出工。
没有电灯，只有一盏昏暗的煤油灯。知青们就着微光洗漱，然后爬上冰冷的土炕，挤在一起取暖。
林莉莉又开始抱怨炕太硬，被子有味道，吵得其他人不得安宁。
苏婉晴躺在硬邦邦的炕上，盖着薄被，听着耳边各种抱怨和啜泣声，心里却异常平静。
北大荒，她来了。
这里虽然艰苦，但充满了野性的生机和无限的可能。
她知道，真正的挑战，才刚刚开始。
而她，己经做好了准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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