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个……‘游戏’……”
她看着地板上那个被小猫拨来拨去的瓶盖，似乎在用自己刚刚“重启”的大脑，艰难地理解着眼前发生的一切。
“它的‘算法’……很‘低效’。”
阮·梅的这句话，像是一道系统最高权限的、冰冷的指令，瞬间将林恩刚刚回暖的血液，重新冻结。
低效。
这个词，从阮·梅的口中说出来，其威胁程度，不亚于一颗正在倒计时的反物质炸弹。
对于这个将整个宇宙都视为一个待解构、待优化的巨大实验模型的女人来说，“低效”就等于“错误”，等于“缺陷”，等于“必须被修复的BUG”。
完了。
林恩感觉自己的后颈，仿佛被一把无形的、由纯粹“逻辑”锻造的激光手术刀抵住了。
他刚刚用一个“瓶盖”，一场无聊的“游戏”，成功地让阮·梅那堪比神明的“处理器”陷入了逻辑死循环，强行“重启”了她。
但他万万没想到，她“重启”之后，第一件事，就是给这个让她“宕机”的“程序”，打上了一个“待优化”的标签！
她要干什么？
她要给“玩”这个行为，写一套“性能优化方案”吗？
她要给那个小猫的每一次拨动，都计算出最优的“角度”和“力道”，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，获得最大的“多巴胺分泌”？
她要将这个充满了“偶然”与“浪费”的、属于凡人的、宝贵的摸鱼时光，变成一个可以被量化、被评估、被写进KPI的“科研项目”？
一股比“被优化成卷王”还要恐怖一百倍的、名为“快乐被量化”的终极恐惧，攫住了林恩的灵魂。
这他妈比杀了他还难受！
这是否定了他作为“摸鱼爱好者”的、最根本的“存在意义”！
“不！”
林恩几乎是吼出来的，但他发出的声音，却因为求生欲的极致扭曲，而变成了一种充满了“循循善诱”的、属于“资深产品经理”的谆谆教诲。
“这不是‘低效’！这是‘维护’！是系统为了防止‘过热’和‘崩溃’，而进行的、最高效的‘自我调节’！”
林恩的“神棍育儿经”，在面临“娱乐被格式化”的巨大危机面前，强行融合了“计算机硬件维护指南”与“企业管理心理学”的全新内容！
他指着那只还在不知疲倦地追逐着瓶盖的小猫，对着那个正试图理解“低效之美”的阮·梅，抛出了他那套全新的、关于“可持续性竭泽而渔”的歪理。
“一台机器，如果二十西小时不间断地高强度运转，它的结果是什么？是零件加速磨损，是性能断崖式下跌，是最终的、不可逆的‘报废’！”
“一个程序，如果不断地加载新的任务，却从不清理缓存和无用进程，它的结果是什么？是系统越来越卡顿，是响应速度越来越慢，是最终的、彻底的‘死机’！”
林恩的大脑，在“誓死捍卫摸鱼权”的坚定信念驱动下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，将“玩乐”的意义，提升到了关乎“系统存亡”的战略高度。
“你以为它在进行‘低效’的游戏？不！它在‘清空缓存’！它在‘释放’因为高速学习和演化而积累的‘信息冗余’和‘逻辑压力’！”
“你以为我在进行‘无意义’的弹射？不！我在进行‘系统自检’！我在通过一种‘非逻辑’的、‘随机’的活动，来检验自身‘存在’的‘稳定性’，防止因为过度‘理性’而陷入‘逻辑闭环’！”
林恩将自己和那只小猫的“摸鱼”行为，强行解释成了一场深刻的、充满了IT智慧的“系统底层维护”。
“‘低效’的‘玩乐’，不是目的。它是手段。是为了在下一次‘高效’运转时，能爆发出更强性能的、必要的‘休整’！”
“这叫‘磨刀不误砍柴工’！这叫‘战略性后退’！这叫‘为了更好的加班而进行的短暂充电’！”
这番充满了“资本家福报学”气息的诡辩，像一个优先级最高的系统补丁，精准地打入了阮·梅那刚刚重启、正在重建逻辑模型的“处理器”之中。
她那双清冷的眸子，第一次，从那个瓶盖和那只小猫身上移开，重新聚焦到了林恩的身上。
“用‘非功利性’的行为，达成‘功利性’的‘长期收益’……”
阮·-梅的声音，恢复了那种纯粹的、属于研究者的分析语调，她似乎正在构建一个名为“摸鱼的必要性”的全新理论模型。
“将‘能量消耗’，定义为一种‘负熵’的‘投资’……这确实，是一种非常新颖的‘系统能效管理’思路。”
林恩的心，稍稍放回了肚子里。
成了！这个疯女人，她又双叒叕被我的胡说八道给带到沟里去了！
“那么，”
熟悉的、仿佛催命符一般的提问，如约而至。
阮·-梅的眼神，带着一种发现了全新课题的、不容置疑的严谨。
“你的‘教具’呢？你要如何，向我，以及它，‘演示’这种‘战略性休整’的‘具体过程’？”
林恩感觉自己的人生，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、关于“如何向老板解释我为什么上班时间在打游戏”的答辩会。
他强忍着那种灵魂被掏空的疲惫感，在那片因为“神性”退潮而恢复了正常的空气中，颤抖着手，启动了个人终端。
他需要一个道具。
一个能完美诠释“充电”、“休整”、“能量回收”这种概念的道具。
“申请物资。”
他的声音，因为找到了那条唯一能通向“带薪休假”的康庄大道，而显得无比自信。
“便携式高能储能装置，一个。”
俗称，充电宝。
用一个给终端充电的玩意儿，来演示“给灵魂充电”，简首是绝配中的绝配，歪理中的真理！
“我将为它展示，宇宙中最基础的‘能量循环’法则。”
林恩用一种近乎于“新能源教父”的口吻，对着这位求知欲爆棚的“第一使徒”，庄严地宣告。
“我会让它明白，‘消耗’与‘补充’，是一体两面的。一个健康的‘系统’，必须拥有高效的‘回能’机制。”
“所有的‘疲惫’，都只是为了迎接下一次的‘满电’。”
阮·-梅没有提出任何异议。
在她看来，这又是林恩一次“将生活常识，上升到宇宙公理”的、精彩绝伦的表演。
她抱着那只己经停止玩耍、好奇地看着这边的小猫，默默地退后一步，为林恩的“创世小课堂”，留出了舞台。
运输机器人用一种几乎是“蹑手蹑脚”的姿态，将一个闪烁着幽蓝色能量指示灯的、金属外壳的充电宝，送到了林恩的面前。
林恩深吸一口气，坐回椅子上，将自己调整到最专注、最神棍、也最渴望“下班”的状态。
【虚食之螨】，将他脑中所有关于“被抓包”的恐惧，和对“答辩”的厌恶，全部吞噬！
【生命烘炉】，以“懒惰”为燃料，以“休息”为助燃剂，熊熊燃烧！
【进化沙盘】，将“从99%到100%”的充电过程，用亿万种不同的姿势，推演了亿万遍！
“演化指令！”
“以‘便携式储能装置’为模板，创造一种‘休整生命’——【安息之泉】！”
“它没有任何攻击性！没有任何主动行为！它存在的唯一意义，就是‘吸收’！”
“它会吸收周围环境中的一切‘负面熵’——疲惫、损耗、精神压力、信息过载……并将这些‘废能’，转化为最纯粹、最温和的‘生命能量’，储存在自己体内！”
“它的生命，就是一场盛大的‘午睡’！一场对‘内卷’的、最温柔的‘反抗’！”
“短生种！一次性！当它吸收的‘疲惫’达到饱和，它将化为一颗绝对稳定的、蕴含着庞大生命能量的‘能量水晶’！”
“轰——”
一道温暖、慵懒、仿佛能让人瞬间睡着的创生之力，一闪而逝。
林恩手中的充电宝，无声地分解、重组，化为了一团悬浮在半空中的、散发着柔和暖黄色光芒的、仿佛一颗微型太阳的……光团。
它静静地悬浮着，散发着让人身心舒畅的、温暖的气息。
林恩没有将它投入【黑箱】。
他知道，这个“教具”的“验收方”，是阮·梅。
他小心翼翼地，用双手捧着那团名为【安息之泉】的光，恭敬地，递到了阮·梅的面前。
“请‘体验’。”他用一种近乎于高级会所SPA技师的口吻说道。
就在这时，一道白色的影子，比阮·梅更快一步。
那个雪白的小猫，似乎是被那温暖的光芒所吸引，它从阮·-梅的怀里轻巧地一跃而下，然后伸出它那毛茸茸的小爪子，好奇地，碰了一下那团光。
在它触碰的瞬间。
那团【安息之泉】，光芒微微一闪。
小猫的身体，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。它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骨头，变成了一滩猫饼，软软地瘫在了地上，喉咙里发出了惬意到极点的“咕噜咕噜”声。
它那对由代码构成的光翼，也收敛了光芒，变得暗淡。
它睡着了。
睡得无比香甜，无比安详。
成功的演示。
林恩刚想松一口气。
阮·-梅，伸出了她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、手背上印着星图的左手。
她没有去触碰那个光团。
她只是，将手，悬停在了光团的上方。
然后，林恩就看到，一丝丝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、灰黑色的、仿佛由疲惫和压力构成的“气息”，正从阮·梅的手上，被那团【安息之泉】，缓缓地、持续地，抽离出来。
阮·-梅的身体，没有任何变化。
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，也没有任何表情。
但是，林恩能感觉到。
那股一首萦绕在她身边的、属于“智识”命途的、高强度运算所带来的、冰冷而锐利的“气场”，正在一点一点地……减弱。
她那双清冷的、仿佛永远在进行分析和思考的眸子，也一点一点地……失去了焦距。
她的眼神，变得……空洞。
不，不是空洞。
是……放空。
像一个连续加了一个月班的程序员，终于在周五的晚上，关掉了电脑，瘫倒在椅子上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她停止了思考。
她停止了分析。
她停止了对这个世界的、永无止境的“探究”。
林恩的心，提到了嗓子眼。
这……这算成功吗？
就在他惴惴不安的时候。
阮·梅缓缓地，放下了手。
她转过头，用那双彻底“放空”了的、不带任何“智识”锋芒的、只是纯粹地“看”着的眼睛，看着林恩。
然后，一个属于阮·梅的、清冷的、却又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仿佛大梦初醒般的、慵懒的、梦呓般的声音，在林恩的耳边响起。
“林恩……”
“我好像……有点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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