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 归途无路与决绝登陆
出院手续办得顺利得让人心里发毛。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医生，打量林薇的眼神活像在检查一件退货商品。指尖在键盘上敲打诊断意见时，敲得格外响——“建议居家休息”，后面跟着的那串字简首像刻在墓碑上的赠言。递过来的药袋哗啦一响，维生素瓶子撞上安眠药盒，发出廉价的塑料声。
王倩冲进病房时，头发还保持着被风吹乱的造型。她盯着林薇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（右边袖口还沾着半个月前的咖啡渍），喉咙动了动，却没发出声音。眼前的林薇像被抽走了所有鲜活的颜色，连嘴唇都泛着石膏像的质感。最吓人的是那双眼睛，表面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，底下却冻着某种让人不敢细看的东西。
“薇薇，你确定不再住两天？我听说心理科那个专家……”王倩伸手想碰她，指尖触到一片凉意，立刻缩了回来，仿佛摸到的不是皮肤，而是停尸房的金属台。
“消毒水的味道闻得想吐。”林薇把牙刷扔进行李袋，拉链嘶啦一声合拢，像斩断什么似的。袋子里轻飘飘的，除了牙具就是药盒，晃起来哐当响，像拾荒人的全部家当。
出租车里弥漫着廉价香薰和汗味混合的酸腐气。王倩拼命找话题，从办公室八卦说到新开的奶茶店买一送一，每个句子都像扔进深井的石子，连回声都听不见。林薇偏头看窗外，广告牌上鲜红的折扣数字扎得眼睛疼。她把手插在外套口袋，指甲反复刮着药盒边缘的塑料毛刺——这微小的痛感是唯一能证明她还没完全滑入虚无的锚点。
老居民楼的楼梯间堆着邻居的破花盆和儿童自行车，扶手上积着黏腻的灰。每迈一步，膝盖都像灌了铅。这不是身体虚弱，而是某种接近献祭的仪式感——她正一步步走回祭坛。
推开门时，一股熟悉的气味劈头盖脸砸过来：隔夜泡面汤的油腻，霉菌的阴湿，还有王倩昨天喷的劣质香水的余味。客厅地板上的外卖传单还保持着她被拖走时的角度，像命案现场的证据标记。
她的房间门缝下塞着两张水电费催缴单。推开门，时间仿佛在这里窒息了：吃剩的泡面盒里浮着白色的油花，电脑键盘缝隙卡着半片薯片，连窗帘褶皱都维持着被警察扯开时的狼狈形状。
“我给你炖个汤……”王倩的声音卡在喉咙里。她看见林薇径首走向堆积如山的杂物，开始机械地把废纸团和空瓶子扔进黑色垃圾袋。那不是打扫，更像是在清理自己的遗物。
当抹布擦过电脑屏幕时，积灰被抹出一道扭曲的痕迹。显示器和主机之间的蜘蛛网被扯断，小蜘蛛惊慌逃窜。她体内那团暗红色的余烬突然抽搐了一下，像沉睡的毒蛇被惊动了。
拉开窗帘的瞬间，阳光像探照灯一样刺进来，灰尘在光柱里疯狂舞动。楼下传来广场舞音乐的聒噪节奏，有个小孩在哭喊着要买冰淇淋。这些声音隔着玻璃，像另一个维度的广播剧。
她坐下时，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按下开机键的瞬间，主机里风扇的嗡鸣声让她想起血色平原上盘旋的秃鹫。屏幕亮起，桌面背景是张系统自带的草原照片——虚伪的平静。
那个龙形图标盘踞在角落，鳞片在像素点里闪着幽光。她双击的动作干脆利落，像刽子手拉下闸刀。
登录界面加载时，进度条像血管般缓缓充盈。这次她睁着眼睛，看那苍茫的虚拟大陆如何吞噬掉现实世界最后一点残影。鼠标光标停在“登录”按钮上，像瞄准镜的红点。
点击。
（第二十六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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