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擎在寂静中轰鸣，抛弃了累赘的车队如同离弦之箭，在暮色笼罩的红色苔原上疾驰。车轮碾过坚韧的红色苔藓，留下深色的辙印，仿佛大地渗出的血痕。
凌清紧紧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熠，指尖能感受到那微弱的、时断时续的脉搏，如同风中残烛，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他的心神。熠的脸色灰败，呼吸浅促，嘴角残留的血迹己经干涸发暗，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。医疗兵给他注射了强心剂和镇静剂，但这只能暂时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，无法扭转他精神世界濒临崩溃的危局。
“再快一点！”凌清忍不住对前排的司机低吼，声音沙哑而焦急。
司机没有回头，只是将油门踩得更深。车辆在起伏的丘陵间颠簸，每一次震动都让凌清的心揪紧一分，生怕这最后的颠簸成为压垮熠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李队长和沈博士坐在前车，通过尚能使用的内部通讯（短距离无线电勉强可用）不断确认着方向和路线。失去了大部分电子导航设备，他们只能依靠沈博士手中的纸质地图和记忆前行。
天色迅速暗沉下来，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在地平线之下。黑夜如同巨大的幕布，笼罩了这片陌生的土地。车队打开了仅剩的、功率不足的车头灯，光线在黑暗中艰难地撕开一小片前路，更远处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“还有多远？”凌清忍不住再次问道，声音在颠簸中有些破碎。
“按照地图和速度估算，天亮前应该能抵达外围警戒区。”沈博士的声音从前车传来，带着一丝疲惫，但依旧镇定。
天亮前……凌清看着怀中气息愈发微弱的熠，只觉得这几个小时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。他能感觉到，熠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，那残破的精神世界如同沙堡，正在被无形的潮水慢慢侵蚀、瓦解。
他下意识地调动起自己那微弱的精神力，试图再次构筑那“锚点”，哪怕只能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陪伴。然而，当他的精神力触碰到熠的精神世界边缘时，感受到的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死寂与冰冷，仿佛那里己经什么都没有了。
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，瞬间缠紧了凌清的心脏。
“熠……醒醒……别睡……”他俯下身，在熠耳边低声呼唤，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，“我们快到了……你说过要一起的……”
没有回应。只有车辆颠簸时，熠身体无意识的轻微晃动。
时间在焦灼和恐惧中一分一秒地流逝。夜空没有星辰，只有浓重如墨的乌云，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。荒原上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生物的嚎叫，更添几分凄凉。
下半夜，气温骤降，刺骨的寒意透过车缝钻入。凌清将能找到的毯子全都裹在熠身上，自己则紧紧抱着他，试图用体温驱散那逐渐蔓延开来的冰冷。
就在凌清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，前排的司机突然低呼一声：“有光！”
凌清猛地抬头望去！
只见在遥远的地平线尽头，漆黑的夜幕之下，赫然出现了一排细小的、如同星辰般闪烁的光点！那光点排列整齐，带着一种人工造物的秩序感，绝非自然形成！
“是警戒塔！我们到了！”李队长带着如释重负的声音从无线电中传来！
整个车队的精神都为之一振！速度再次提升，向着那片光点疾驰而去！
随着距离拉近，那些光点逐渐变得清晰。那是一座座高耸的、由金属和混凝土构成的警戒塔，塔顶安装着巨大的探照灯，光柱如同利剑般扫视着周围的荒原。塔楼之间，隐约可以看到一道巍峨的、闪烁着微弱能量光芒的巨型防护墙轮廓，如同一条沉睡的钢铁巨龙，横亘在天地之间！
“绿洲”！这就是“绿洲”的外围防线！
凌清的心脏狂跳起来，希望如同破晓的曙光，瞬间驱散了盘踞心头的阴霾。他用力抱紧了怀中的熠，激动地低语：“看到了吗？熠！我们到了！我们到‘绿洲’了！”
熠依旧没有任何反应，但凌清固执地相信，他一定能感受到这份希望。
车队在距离防护墙数公里外就被一道路障拦住。几名身穿统一制式、装备精良的守卫从暗处现身，举着武器，示意车队停车接受检查。
李队长和沈博士下车，与守卫队长进行交涉。凌清透过车窗，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情况。他看到李队长出示了某种证件，沈博士也在旁边解释着什么。守卫队长的目光不时扫过车队，尤其是在看到那几辆明显受损、冒着黑烟的车辆时，眉头紧锁。
交涉持续了大约十分钟，气氛似乎有些凝重。凌清的心又提了起来，生怕在最后关头出现什么变故。
终于，守卫队长点了点头，挥手示意手下移开路障。他对着李队长说了几句什么，然后指向防护墙一侧的一个小型闸门。
车队缓缓启动，通过那道闸门，驶入了“绿洲”的外围缓冲区。
一进入墙内，环境瞬间发生了变化。响彻天地的游牧人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辐射尘和腐败气味明显减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相对清新、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。虽然依旧荒凉，地面是压实的土壤和一些耐寒的工程植物，但至少有了人造光源和明确的道路指示。
车队沿着指定的路线，行驶了大约十几分钟，最终停在了一栋灯火通明的、外观如同旧时代医院的白色建筑前。建筑门口有着醒目的红十字标志和“紧急救治中心”的字样。
早己接到通知的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迅速迎了上来。
“重伤员在这里！精神力严重透支，内出血，生命体征微弱！”医疗兵快速地向接诊医生汇报着熠的情况。
凌清协助着医护人员，小心翼翼地将熠转移到担架车上。看着熠被迅速推向急救室，他下意识地想跟进去，却被一名护士礼貌而坚定地拦在了门外。
“先生，请在外面等候。医生会全力救治您的同伴。”
急救室的门在凌清面前缓缓关上，红色的“手术中”指示灯亮起，像一只冷漠的眼睛。
凌清僵立在门外，浑身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。一路上的紧张、担忧、恐惧在此刻化作巨大的疲惫，几乎要将他压垮。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缓缓滑坐在地，双手插入头发，将脸深深埋入膝盖。
到了……他们终于到了“绿洲”。
可熠却生死未卜地躺在了急救室里。
李队长和沈博士走了过来。李队长拍了拍凌清的肩膀，语气难得地缓和了一些：“放心，这里的医疗条件是‘绿洲’最好的。他会得到最好的治疗。”
沈博士也安慰道：“我们己经通知了相关部门，会为你们安排临时身份和住处。你先休息一下，等他出来。”
凌清抬起头，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担忧，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最终却只是沙哑地道了声：“谢谢。”
李队长和沈博士还有后续的汇报和任务交接，留下一个队员陪同凌清，便先行离开了。
空旷的走廊里，只剩下凌清和那名沉默的队员，以及急救室内隐约传来的仪器滴答声。
凌清靠在墙上，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。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与熠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——从最初的囚禁与对抗，到流亡路上的相依为命，再到一次次生死关头的彼此守护……那个强大、冷漠、偏执，却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笨拙温柔的男人，早己在他心中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。
他不能失去他。
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。不知过了多久，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。
一名穿着手术服、面带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。
凌清猛地站起身，因为动作太快而一阵眩晕，他踉跄着冲到医生面前，声音颤抖地问：“医生，他……怎么样？”
医生摘下口罩，看着凌清焦急的脸，语气严肃但带着一丝宽慰：“命暂时保住了。内出血己经止住，外伤也处理好了。但是……”
凌清的心再次提了起来。
“他的精神力受损极其严重，几乎……枯竭。”医生斟酌着用词，“我们用了最先进的神经修复液和精神稳定剂，也只能勉强维持住现状，防止进一步恶化。至于能否恢复，能恢复多少……很难说。这需要时间，也需要……奇迹。”
凌清的心沉了下去。虽然早有预料，但听到医生亲口确认，还是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。
“我能看看他吗？”凌清的声音干涩。
医生点了点头：“可以，但他还在昏迷中，需要绝对静养。不要打扰他太久。”
凌清跟着护士，走进了重症监护室。房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息和各种精密仪器运行的微弱声响。熠躺在洁白的病床上，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，连接着监控生命体征的仪器。他脸上的污垢和血迹己经被清理干净，露出了原本冷硬的五官，只是此刻毫无血色，安静得如同沉睡。那道狰狞的疤痕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。
凌清走到床边，轻轻握住熠那只没有输液的手。指尖传来的温度依旧偏低，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心慌的冰冷。
他低下头，将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闭上眼，任由压抑了许久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自己淹没。
他们穿越了裂谷，跋涉了荒原，闯过了低频区，终于抵达了希望的“绿洲”。
代价是惨重的。熠失去了力量，生死一线。
但至少，他们还活着。
他们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地方。
未来会怎样？熠能否醒来？能否恢复？“绿洲”又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些外来者？
一切都是未知。
凌清抬起头，看着熠沉睡的容颜，眼神逐渐变得坚定。
无论前路如何，他都会守在他身边。
就像这一路走来，他们从未放弃过彼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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