拖着疲惫不堪、浑身酸痛的身体，凌清在天色彻底黑透前，终于回到了残骸镇边缘那栋破败的“鬼屋”。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，里面一片漆黑寂静，只有从缝隙透进的微弱月光，勾勒出角落里那个蜷缩身影的轮廓。
“熠？”凌清压低声音呼唤，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他离开了大半天，将熠独自留在这个并不安全的地方。
角落里的人影动了一下，随即，一点微弱的、熟悉的蓝色荧光亮起——是那盆苔藓。熠抬起头，墨黑的眼眸在荧光映照下看向门口，确认是凌清后，眼中那抹警惕才消散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静。
凌清松了口气，点燃了最后一根应急荧光棒。绿惨惨的光芒照亮了狭小的空间，也照亮了熠苍白依旧却并无大碍的脸，以及他手中依旧紧握的暗色石头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凌清走到他身边坐下，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。
熠没有说话，只是默默地将旁边一块用破布包着的、小半块黑面包推到他面前——那是凌清离开前留给他的口粮，他显然没怎么动。
凌清心中一暖，又有些酸楚。他摇了摇头：“你吃，我不饿。”事实上，他早己饥肠辘辘，并且在矿坑的逃亡中消耗巨大。
但熠固执地看着他，又将面包往前推了推。
凌清无奈，只好掰了一小块，慢慢咀嚼起来，干硬的面包屑刮过喉咙，带着苦涩的味道。他将大部分面包重新包好，塞回熠手里：“你必须吃一点，保持体力。”
他简单清理了一下后背的擦伤，敷上一点所剩无几的止血草。做完这一切，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闭上眼睛，矿坑中那惊心动魄的逃亡和辐射蝎恐怖的嘶鸣仿佛还在眼前回荡。
失败了吗？不，至少他活着回来了，并且对那块石头的奇异之处有了更深的了解。它不仅仅能安抚熠，在危急关头，似乎还能与持有者产生某种共鸣，激发出潜在的力量。但这力量带着透支和风险，如同饮鸩止渴。
墨菲的委托失败了，通过这个渠道获取足够物资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。他们必须另想办法。
第二天，凌清决定再去老鼠市场碰碰运气，看看能不能用最后一点东西换到些食物，或者打听到其他获取资源的途径。
他将熠留在“鬼屋”，反复叮嘱他不要出门，然后再次踏入了残骸镇混乱的街道。白天的镇子依旧喧嚣而危险，各种目光在他身上扫过，带着评估和算计。
在老鼠市场转了一圈，结果令人失望。他手中那点东西根本换不到什么。就在他准备无功而返时，无意中听到了两个摊主的低声交谈。
“……‘黑诊所’的那个老鬼，最近好像弄到了一批货，价格黑得要死……”
“嘘！小声点！那地方邪门，去的人都没好下场……”
黑诊所？凌清心中一动。在废土，这种地下医疗点往往伴随着极高的风险和代价，但有时也确实能搞到一些正规渠道弄不到的药品，甚至进行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术。
或许……那里能有对熠有帮助的东西？哪怕只是更有效的镇静剂？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，就难以遏制。他知道这很冒险，但看着熠日渐憔悴的样子，他无法坐视不管。
他不动声色地靠近那两个摊主，递过去一小块压缩饼干（这是他最后的储备了），低声问道：“两位大哥，刚才听你们提到‘黑诊所’……能指个路吗？我有个朋友，伤得很重，需要点药。”
两个摊主警惕地看了他一眼，又看了看那块压缩饼干，其中一个瘦高个犹豫了一下，飞快地收起饼干，压低声音道：“镇子最南边，那个挂着破红十字帆布的垃圾堆后面，有个向下的楼梯口。别怪我没提醒你，那老鬼脾气怪得很，而且收费……哼，小心被剥层皮！”
“谢谢。”凌清记下位置，不再停留，立刻朝着镇子南边走去。
越往南走，环境越是肮脏破败，几乎到了残骸镇的垃圾倾倒区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。按照指示，他果然在一个堆积如山的垃圾堆后面，找到了一个半埋在地下、向下延伸的、散发着霉味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楼梯口。入口处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块褪色的、画着红色十字的破布。
凌清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中的不安，沿着潮湿滑腻的楼梯走了下去。
下面是一个狭窄逼仄的地下室，光线昏暗，只有一盏依靠某种生物油脂燃烧的、冒着黑烟的油灯提供照明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、血腥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。墙壁上挂着一些形状诡异、锈迹斑斑的手术器械，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盖着脏布的、看不清形状的东西，隐约透出人形。
一个佝偻着背、穿着沾满污迹白大褂（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白色）、头发稀疏花白的老头，正背对着门口，在一个简陋的操作台前忙碌着，操作台上似乎躺着一个人，被一块脏布盖住了大部分身体，只有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。
听到脚步声，老头头也不回，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：“看病？还是买药？规矩懂吗？先付钱，后办事。”
凌清强忍着不适，开口道：“医生，我需要一些药。治疗精神创伤，稳定情绪的，效果要好的。”
老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，缓缓转过身。他的脸如同风干的橘皮，布满皱纹和老年斑，一双眼睛却异常浑浊，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麻木和冷漠。他上下打量着凌清，目光像冰冷的解剖刀。
“精神创伤？稳定情绪？”老头嗤笑一声，露出焦黄的牙齿，“那种玩意儿，可不便宜。你有多少‘血肉’？”
“血肉？”凌清一愣。
“就是贡献点，或者等值的食物、零件，或者……”老头的目光在凌清身上扫视，最终停留在他还算结实的胳膊上，意味不明地舔了舔嘴唇，“……其他有价值的东西。”
凌清心中一寒，他明白了“血肉”的含义。这里不仅收钱收物，恐怕还接受……人体器官或者活体实验品作为交易！
他强压下反胃的感觉，沉声道：“我没有‘血肉’，只有这个。”他拿出身上最后一样有价值的东西——那把从避难所找到的、锈蚀但材质尚可的多功能军刀。
老头接过军刀，掂量了一下，又看了看凌清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：“这东西……不值钱。最多换两片基础镇静剂，效果嘛，聊胜于无。”
凌清的心沉了下去。两片基础镇静剂，根本解决不了问题。
“没有更好的了吗？我愿意付出更多代价！”凌清不甘心地追问。
老头眯起眼睛，再次仔细打量凌清，目光在他脸上和身上逡巡，仿佛在评估一件商品：“更好的？有倒是有……最新的‘神经镇定剂’，效果强，副作用小，来自‘绿洲’的好货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带着一丝诱惑，“甚至，还有一些……能刺激精神潜力，或者修补损伤的‘特殊配方’，不过那价格……”
“什么价格？”凌清急切地问。
老头没有首接回答，而是指了指操作台上那个被盖住的人，阴恻恻地笑道：“看到没？上一个付不起钱的。如果你有特别的‘价值’，比如……你那个看起来不太一样的朋友，或者你自己有什么‘特殊’的地方，或许我们可以谈谈。”
凌清瞬间如坠冰窟！这老鬼竟然知道熠！？还是说，他只是习惯性地用这种话术来试探和恐吓？
他猛地后退一步，警惕地看着这个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老医生，心中警铃大作。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！
“不必了！”凌清一把夺回军刀，毫不犹豫地转身，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下诊所。
重新回到地面上，呼吸着虽然污浊却相对正常的空气，凌清的心脏仍在狂跳。黑诊所的老鬼给他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，尤其是他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。
他不敢再多留，迅速返回“鬼屋”。这次外出，不仅一无所获，反而惹来了新的不安。残骸镇的黑暗，远比他看到的更加深。
回到据点，熠依旧安静地待在角落里，那本植物书摊开在他膝上。看到凌清安全回来，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。
凌清看着他，又想起黑诊所老鬼那浑浊而贪婪的眼神，心中充满了忧虑。
物资匮乏，前路受阻，周围危机西伏。他们仿佛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网中，越挣扎，束缚得越紧。
他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，否则，等待他们的，可能不仅仅是饥饿和疾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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