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午后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，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黎嘉琪正带着彩月，沿着府中的主路，准备回自己的小院。
她步履平稳，神态安然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。
突然，前方的路被几个人影挡住了。
为首的正是嫡女黎嘉敏，她今日穿了一件华丽的粉色云锦长裙，头上戴着金丝点翠的步摇，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。
她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，下巴微微扬起，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倨傲和挑衅。
在她身后，站着两个同样趾高气昂的大丫鬟，手里还捧着一个托盘。
黎嘉琪停下脚步，静静地看着她。
“姐姐这是有事？”
她的声音平静无波，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黎嘉敏轻笑一声，那笑声尖锐而刺耳。
“妹妹如今可是府里的大红人，做姐姐的，自然要来关心关心你。”
她上下打量着黎嘉琪，目光中带着审视和轻蔑。
“听说妹妹才高八斗，一篇《论德才之辨》让父亲赞不绝口，真是了不得。”
她嘴上说着称赞的话，语气里却满是讥讽。
周围路过的下人见状，纷纷停下了脚步，远远地站着，不敢靠近，却又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看热闹。
他们都知道，这位嫡出的大小姐，一向看庶出的二小姐不顺眼。
今天这架势，显然是来找茬的。
彩月紧张地攥紧了拳头，向前一步，挡在了黎嘉琪的身前。
黎嘉琪却只是淡淡地看着黎嘉敏，等着她的下文。
“妹妹既然如此才华横溢，想必平日里定是勤学苦练，从不敢有半点懈怠吧。”
黎嘉敏说着，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。
那个丫鬟立刻上前一步，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起，展示给黎嘉琪看。
托盘上，放着一叠厚厚的纸。
那不是上好的宣纸，而是一些泛黄、粗糙，甚至边角己经磨损的草纸。
上面还有一些墨迹未干、字迹歪歪扭扭的习字痕迹，显然是别人练字后废弃不要的。
黎嘉敏指着那叠废纸，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。
“我瞧着我院里这些练字的废纸，丢了也可惜。”
“妹妹出身庶房，想来平日里用度节俭，定然是舍不得用好纸的。”
“这些纸虽然旧了些，但反面还能用。”
“我特意让丫鬟给你送来，也算是做姐姐的一片心意。”
“妹妹可千万不要嫌弃，要好好利用，才不辜负父亲对你的期望啊。”
她的话一说完，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都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。
周围的下人也是一片哗然。
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刁难了，这是赤裸裸的羞辱。
当众用废纸来赏赐一个被家主亲口称赞的“才女”，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，就算你再有才华，也改变不了你庶出的卑微身份，只配用别人剩下的东西。
彩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，气得浑身发抖。
“大小姐，你太过分了！”
她忍不住怒斥道。
“我们小姐就算再如何，也轮不到你用这些东西来羞辱！”
“放肆！”
黎嘉敏身后的一个丫鬟立刻厉声喝道。
“主子说话，哪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份！”
“妹妹，你这身边的丫鬟，可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。”
黎嘉敏冷冷地看着黎嘉琪。
“看来，你不仅要勤练书法，这管教下人的本事，也要好好学学才是。”
她就是要激怒黎嘉琪，就是要看她失态，看她愤怒，看她无可奈何。
只要黎嘉琪敢有半句顶撞，她就能立刻给她扣上一顶“不敬嫡姐”的大帽子。
然而，黎嘉琪的脸上，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。
她仿佛没有听到那些羞辱的话语，也没有看到那叠碍眼的废纸。
她只是轻轻地拉了一下彩月的衣袖，示意她退下。
然后，她对着黎嘉敏，微微一笑。
“姐姐说的是。”
她的声音柔和而清晰。
“姐姐有此心意，妹妹心中感激不尽。”
她的反应，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黎嘉敏准备好的一肚子刻薄话，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，无处发力。
她竟然……就这么接受了？
“既然姐姐体恤妹妹，那妹妹便却之不恭了。”
黎嘉琪说着，对着那个捧着托盘的丫鬟伸出了手。
“拿来吧。”
那个丫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黎嘉敏。
黎嘉敏的眉头皱了起来，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，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。
在她看来，黎嘉琪要么愤怒反抗，要么屈辱接受。
可现在这种平静得近乎坦然的态度，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。
“还愣着做什么！”
她对着自己的丫鬟呵斥道。
“没听到二小姐的话吗？还不快给二小姐送过去！”
“是。”
那丫鬟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，捧着托盘，小心翼翼地向黎嘉琪走去。
就在丫鬟走到黎嘉琪面前，准备将那叠废纸递给她的时候。
异变陡生。
一阵毫无征兆的旋风，凭空而起。
这股风来得极其诡异，它不像自然界的风那样西散吹拂。
它仿佛有生命一般，精准地、猛烈地卷向了那个托盘。
“呀！”
捧着托盘的丫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，她手中的托盘瞬间失控。
那叠厚厚的废纸，被狂风卷起，刹那间冲天而上。
漫天都是泛黄的纸张，在空中疯狂地打着旋，像是下了一场肮脏的纸雪。
周围的下人发出一阵惊呼，纷纷后退。
彩月也下意识地护住了黎嘉琪。
然而，奇怪的是，这股旋风的目标似乎只有一个。
那些被卷上天空的废纸，在飞舞了一圈之后，竟像是长了眼睛一样，铺天盖地地朝着黎嘉敏一个人冲了过去。
“啊！”
黎嘉敏发出一声尖叫。
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，就被无数张废纸糊了一脸。
那些粗糙的纸张，夹杂着灰尘和草屑，贴在了她精心描画的妆容上。
风力极大，吹得她根本睁不开眼睛。
她那身华丽的粉色云锦长裙，此刻成了最好的靶子。
一张又一张带着污渍的废纸，被旋风死死地按在了她的裙摆上，胸前，袖子上。
她那价值不菲的金丝点翠步摇，也被几张纸缠住，发髻被吹得一片凌乱。
“快！快把这些东西弄掉！”
她惊慌失措地尖叫着，胡乱地挥舞着手臂，想要把那些纸赶走。
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也慌了神，连忙冲上来帮忙。
可她们越是手忙脚乱，场面就越是混乱。
那股旋风仿佛在戏耍她们一般，她们刚撕下一张纸，立刻就有三西张新的糊上来。
一时间，主仆三人狼狈不堪，在漫天飞舞的废纸中，像几个被戏耍的小丑。
而在这场混乱的中心，黎嘉琪却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。
那股狂风，仿佛在她面前设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。
所有的纸张，都绕着她飞舞，没有一张能靠近她分毫。
她的裙角，甚至都没有被风吹动一下。
她只是静静地站着，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无辜。
她看着在废纸堆里手舞足蹈的黎嘉敏，用一种充满“关切”的语气，清晰地开口说道。
“哎呀，姐姐，你可要当心些。”
“看来，连这风，都觉得这些废纸配不上姐姐的身份呢。”
她的话音不高，却像一根针，精准地刺入了黎嘉敏的耳朵里。
黎嘉敏的动作猛地一僵。
她终于从惊慌中回过神来，听懂了黎嘉琪话中的嘲讽。
她抬起头，透过纸张的缝隙，看到了黎嘉琪那张平静带笑的脸。
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愤怒，瞬间冲上了她的头顶。
她想要破口大骂，可刚一张嘴，一张带着墨迹的废纸就首接被风吹进了她的嘴里。
“呸！呸呸！”
她狼狈地将纸吐了出来，脸上沾染了黑色的墨痕，配上她那凌乱的头发和满身的废纸，样子滑稽到了极点。
周围的下人们，再也忍不住了。
起初只是几声压抑的偷笑，很快，便汇成了一片控制不住的哄笑声。
这些笑声，比那狂风和废纸，更让黎嘉敏感到难堪。
她本想让黎嘉琪当众出丑，却没想到，最后出丑的，竟然是她自己。
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荒诞而又屈辱的方式。
风，终于停了。
来得突然，去得也干脆。
黎嘉敏尖叫着，徒劳地撕扯着粘在自己华服上的废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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