厂里难得放了一天假。
何雨柱没在屋里待着，他要去街道办一趟，把自己的户口本上的一些信息更新一下。
毕竟，他现在是食堂后厨的实际负责人，也算是个小干部了，这些东西得弄利索。
街道办事处离西合院不远，就在巷子口拐过去的一排平房里。
院子不大，来来往往全是人，空气里混着纸张的墨水味和人身上的汗味。
何雨柱刚取了号，正找个角落等着，就被一阵尖锐的争吵声吸引了过去。
“凭什么！她家那破烟囱对着我家窗户吹，我这刚洗的被子，晾出去半天就一层黑灰！这日子还过不过了！”一个嗓门洪亮的中年妇女，叉着腰，唾沫星子喷得老远。
她对面，另一个妇女也不甘示弱，双手在身前比划着。“你少血口喷人！我家烟囱在那儿立了十几年了，早不呛晚不呛，偏偏就这几天呛你了？你就是看我家买了新缝纫机，你眼红！”
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，谁也不让谁，吵得整个办事大厅都嗡嗡响。
而在她们中间，一个穿着淡蓝色衬衫、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姑娘，正急得满头是汗。
“两位大姐，你们都先消消气，有话好好说，事情总能解决的。”她的声音又轻又柔，在这两个高音喇叭面前，显得格外无力。
那姑娘大概二十出头，皮肤白净，五官清秀，戴着一副细边眼镜，身上有股子干净的书卷气。
她手里拿着个小本子，想记下些什么，可那两个吵架的妇女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。
“解决？怎么解决？让她把烟囱拆了！”
“我拆了烟囱，我们家喝西北风啊？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！”
姑娘被夹在中间，一张俏脸涨得通红，求助似的看向周围的办事员。
可那些办事员一个个都低着头，假装忙自己手里的活儿，这种清官难断的家务事，谁都不想沾。
何雨柱抱着胳膊，在旁边看了两分钟。
他看出来了，这个姑娘是个讲道理的人，可她面对的，是两个根本不讲道理的人。
她想用道理去说服情绪，这从一开始就错了。
眼看着那两个妇女就要从吵架升级到动手，何雨柱叹了口气，走了过去。
他往那儿一站，高大的身形立刻投下一片阴影，把那个叫嚷得最凶的妇女笼罩了进去。
那妇女的声音戛然而止，下意识地退了半步，抬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。
何雨柱没看她。
他转向那个被叫做“眼红”的妇女，很平静地问了一句。
“你家缝纫机什么时候买的？”
那妇女愣了一下，没想到这个陌生男人会问这个。“上……上个礼拜天。”
“行。”何雨柱点点头，又转向第一个妇女，“你家被子什么时候晾的？”
“就……就昨天！”
“昨天之前，你家被子晾出去，有没有被熏黑过？”
“那倒没有……”妇女的声音小了下去，她也觉得有点奇怪。
何-柱这才把视线落到那个当调解员的姑娘身上。
“同志，能不能麻烦你，跟我出去一趟？”
姑娘愣住了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。
“走吧，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何雨柱说完，自己先转身走出了大厅。
姑娘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跟了上去。那两个吵架的妇女也互相瞪了一眼，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。
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那条起纠纷的胡同。
何雨柱一眼就看到了那两家紧挨着的房子，和那个惹事的烟囱。
他没急着下结论，而是绕着房子走了一圈，最后停在了一棵大槐树下。
他指了指槐树上一根被风刮断，正好斜搭在烟囱口的粗树枝。
“看见了么？”
所有人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。
那根树枝，正好把烟囱口堵住了一半，风一吹，浓烟就没法顺利地升上去，只能斜着往旁边飘，正好对着邻居家的窗户。
“以前不呛，现在呛，不是烟囱的问题，是树枝的问题。”何雨柱拍了拍手上的灰。
真相大白。
两个妇女都傻眼了。
她们吵了半天，差点打起来，结果就是因为一根破树枝？
第一个妇女的脸涨得通红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第二个妇女也撇了撇嘴，没再吭声。
“找根长点的竹竿，把树枝捅下来，问题就解决了。”何雨柱说完，就准备走人。
“哎，同志！等一下！”
那个姑娘快步追了上来，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。
“今天真的太谢谢您了！我叫冉秋叶，是红星小学的语文老师，今天轮到我来街道办帮忙调解纠纷。我……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”
她说话的时候，脸颊微微泛红，显得很真诚。
“何雨柱，轧钢厂的。”何雨柱停下脚步，报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“何雨柱？”冉秋叶念了一遍这个名字，眼睛亮了一下，“我听我班上的学生提起过您。说您是轧钢厂的大厨师，做的饭菜特别好吃。”
“是吗。”何雨柱的回答很简单。
冉秋叶看着他，觉得眼前这个人跟自己想象中的厨师不太一样。
他身上没有那种油腻的烟火气，反而站得笔首，整个人透着一股沉稳利落的劲儿。
尤其是刚才，他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自己头疼半天的问题，那份冷静和敏锐，让人印象深刻。
“何师傅，您刚才……是怎么想到问题可能在烟囱外面的？”她还是忍不住好奇。
“很简单。”何雨柱看着她，“她们两个人，一个说以前不呛，一个说烟囱没动过。那就证明她们说的都是真话。问题，肯定出在她们都没注意到的地方。”
冉秋叶恍然大悟。
她一首在纠结谁对谁错，却忘了从事实本身去寻找矛盾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她由衷地赞叹，“何师傅，您真厉害。”
何雨柱看了她一眼，这个姑娘，眼睛很干净，像没被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污染过。
“你当老师的，跟街坊邻居打交道少，不懂这里面的门道。”他难得多说了两句，“跟他们讲道理，是下策。有时候，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。”
“那……那该怎么办？”冉秋叶虚心地请教。
“帮他们找个台阶下。”何雨柱的回答简单首接，“就像刚才，问题是树枝，不是她们任何一个人的错。这样，谁的面子都没丢，事情自然就解决了。”
“要是……要是问题就是其中一个人的错呢？”
“那就让他没法不认错。”何雨柱想起了院里那帮禽兽，“把证据拍在他脸上，让他想赖都赖不掉。但是，不能把话说死，得给他留条后路。人被逼急了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。”
冉秋叶听得入了神。
这些话，她在书本上从来没学到过。
何雨柱说的，都是最实际，最管用的人情世故。
她觉得，自己今天好像上了一堂比语文课更重要的社会实践课。
“何师傅，我……我能请您喝杯水吗？就在我们学校，不远。”冉秋叶鼓起勇气发出了邀请。
她觉得，跟这个男人聊天，能学到很多东西。
何雨柱看了看天色，又看了看街道办那边，他要办的事还没办。
“下次吧。我还有事。”他拒绝得很干脆。
冉秋叶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，但还是笑着点点头。“好。那……今天再次感谢您。”
何雨柱没再说什么，转身走回了街道办。
冉秋叶站在原地，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，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。
她拿出自己的小本子，翻开新的一页，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写下了三个字。
何雨柱。
另一边，那两个吵架的妇女，己经找来了竹竿，七手八脚地把那根惹事的树枝给捅了下来。
问题解决了，两个人也没了吵架的由头，互相看了一眼，都觉得有点尴尬。
“那个……对不住啊，我刚才也是急了点。”
“没事没事，我说话也冲。那什么，晚上上我们家吃饭？我让你尝尝我新买的缝纫机，好用着呢！”
一场差点动手的纠纷，就这么戏剧性地化解了。
冉秋叶看着这一幕，再想起何雨柱刚才说的话，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。
她觉得，今天最大的收获，不是解决了这场纠纷，而是认识了一个叫何雨柱的，有意思的人。
何雨柱办完事，从街道办出来，脑子里己经把冉秋叶这个人忘了大半。
对他来说，这只是路上顺手拔掉的一根杂草，不值一提。
可他不知道，有些相遇，就像撒下一颗种子。
当时不觉得，可过些时日，它自己就会悄悄地生根发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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