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意渐浓。
夜里的风穿过西合院，带着一股子凉气。
何雨柱的屋里，灯还亮着。
桌上摊着一堆纸，有食堂的旧账本，也有张承志和王秀莲新送来的材料。
每一张纸，都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。
他把这些石头垒在一起，想拼出那两只大老虎的真实面目。
可怎么拼，都觉得还缺了最关键的一块。
缺一个能把所有线索都串起来的核心。
“咚咚。”
门被轻轻敲了两下。
何雨柱起身拉开门。
是娄晓娥。
她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包，方方正正的。
她今天穿着件浅灰色的布拉吉，头发梳得整整齐齐，在昏黄的门灯下，显得特别文静。
“还没睡？”
她先开了口，声音很轻。
“没，看点东西。”
何雨柱把她让进屋。
屋里很整洁，桌上的纸张虽多，却都分门别类地码放着。
娄晓娥的视线在那些纸上扫过，什么也没问。
她把手里的纸包递了过去。
“这个，送给你。”
何雨柱接过来，纸包还挺有分量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你打开看看。”
娄晓娥的脸颊有点红。
何雨柱撕开牛皮纸，里面是一本书。
深蓝色的硬壳封面，上面印着一行烫金的俄文字母，下面是中文——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。
书有些旧了，书角都磨起了毛边，但很干净。
看得出主人经常翻看，也很爱惜。
他翻开书的扉页。
上面有一行清秀的钢笔字。
“赠何雨柱同志，愿我们都能百炼成钢。”
落款是“娄晓娥”。
何雨柱的手指在那行字上轻轻抚过，指尖能感到墨水渗入纸张留下的微小凹痕。
他没说话，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，只听得见窗外偶尔刮过的风声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才抬起头。
“谢谢你。”
他的声音有点低，但很郑重。
“这本书，我很喜欢。”
“你喜欢就好。”
娄晓娥松了口气，脸上露出了笑。
“我……我就是看你平时也爱看书，就想着，这本书你可能会感兴趣。”
“不是感兴趣。”
何雨柱把书合上，小心地放在那堆材料旁边。
“是现在，正需要它。”
娄晓娥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。
保尔·柯察金为了理想，在冰天雪地里战斗。
而何雨柱，也正在进行他自己的战斗。
“那……我们以后，可以一起聊聊书里的内容吗？”
娄晓娥鼓起勇气提议。
“好。”
何雨柱点头。
“每周找个时间，就当是……开个读书会。”
读书会。
这个词，成了他们俩之间一个新的默契。
第一次“读书会”，就定在三天后的晚上，地点还是在娄晓娥家。
正好许大茂又被厂里派去乡下放电影了，短时间内回不来。
屋里很安静，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桌上泡着两杯热茶，那本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就放在茶杯旁边。
“保尔说，人最宝贵的是生命，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……”
娄晓娥轻声念着书里的段落，声音里带着对理想的向往。
何雨柱安静地听着。
这些话，他上辈子在部队里，听指导员讲过不知道多少遍。
可现在，从娄晓娥嘴里念出来，感觉又不一样了。
“我这几天整理旧档案的时候，又发现了一点东西。”
聊完了书，娄晓娥从身旁的挎包里，拿出几张复印的纸。
她把纸推到何雨柱面前。
“你看这个。”
纸上是一份十几年前关于二号车间生产事故的调查报告。
报告里说，当时因为一批轴承质量不合格，导致三台机床损坏，一名工人受伤。
最后的处理结果，是怪罪操作工违规操作，至于那批轴承的供应商，就这么算了。
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何雨柱问。
“问题在这儿。”
娄晓娥指着报告末尾的一个签名。
“当时负责这起事故调查的，是时任二车间副主任的杨万里。”
她又拿出另一份文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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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雨柱看过去，瞳孔收紧了。
“城南五金供应站。”
这名字他太熟了。
城南副食品供应站，城南五金供应站……都是李富贵那个圈子里的生意。
“我查了当年的记录。”
娄晓娥的声音压得很低。
“这个城南五金供应站，老板是李富贵他大哥。”
“这起事故，杨万里帮李富贵压了下去，把锅甩给了一个普通工人。”
“而就在这起事故处理完的第二个月，杨万里就从车间副主任，升任了生产科的副科长。”
原来，一条盘根错节的利益链，在十几年前就结成了。
“这是他往上爬的第一块垫脚石。”
何雨柱总结道。
“也是他第一次，把工人的利益当成向上交易的筹码。”
屋子里的空气有些沉重。
何雨柱把那几张纸收好，放进自己的口袋。
“你做的这些，很危险。”
“那你做的，就不危险吗？”
娄晓娥反问。
她看着他。
“我以前总觉得，过日子就是上班下班，相夫教子。”
“可认识你之后，我才发觉，人活着，还能做点别的事。”
她顿了顿，端起茶杯，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。
“我父亲以前做生意，总说要‘开源节流’。”
“我看咱们厂，现在是‘源’也没开好，‘流’也到处都是窟窿。”
“晓娥，你继续说。”
何雨柱来了兴致。
“就说生产环节吧。”
娄晓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。
“咱们厂的生产流程，还是十几年前苏联专家留下的老一套，设备利用率低，工序之间衔接不畅，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人力。”
“技术科这边，守着一堆图纸资料，天天就是修修改改，很少有人想怎么搞技术革新。”
“工人们呢，也是干一天算一天，没什么积极性。”
“我觉得，一个好的工厂，不应该只是生产零件。”
“它应该像一台精密的机器，每个齿轮，每个螺丝，都知道自己的位置，也愿意为了这台机器的运转，贡献出自己最大的力量。”
她说着，眼睛里闪着一种何雨柱从未见过的光彩。
那是一种对事业的思考，对未来的构想。
何雨柱听得入了神。
他真没想到，这个在他印象里知性正首的女人，对工厂的管理，竟然有这么深刻的见解。
她说的那些问题，流程优化，提高效率，激发员工积极性……这不就是他上辈子在部队里学到的现代管理理念吗？
“你说的这些，我想过。”
何雨柱缓缓开口。
“只是，我现在的位置，还够不着这些。”
“但总有一天，你能的。”
娄晓娥看着他，语气很肯定。
何雨柱的心里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。
他第一次，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，找到了一个真正能听懂他说话，并且和他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人。
这是一种战友般的感觉。
两人就这么聊着，从工厂的管理，聊到未来的发展。
从国外的新技术，聊到如何调动工人的积极性。
他们越聊越投机，越聊越兴奋，完全忘了时间。
墙上的挂钟，发出“当，当”的声响，己经指向了夜里十一点。
“都这么晚了。”
娄晓娥才反应过来，脸上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是啊。”
何雨柱站起身。
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他走到门口，又停下脚步，回过头。
“晓娥，今天跟你聊的这些，对我很有启发。”
“我……我也一样。”
娄晓娥低着头。
何雨柱没再说什么，拉开门，走了出去。
夜风吹在脸上，很凉。
可他的心里，却是暖烘烘的。
他回到西合院，院里己经是一片漆黑。
他推开自己屋子的门，没有开灯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，把口袋里的那几份新证据和桌上原有的材料放在了一起。
拼图，又多了一块。
他拿起桌上那本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，手指着书的封面。
书里，保尔·柯察金和冬妮娅因为阶级和理想不同，最终分道扬镳。
可现在，他身边，却有了一个能和他并肩作战的“冬妮娅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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