嬴渊被领进堡内时,正值晚饭时分。
除了箭楼上警惕瞭望的哨兵,其他的老卒都挤在简陋的饭堂里,就着粗粝的麦饭、盐水煮豆,碰碗痛饮,大声谈笑、骂骂咧咧。
领路的屯将(百夫长)是个刚毅寡言的汉子,他将嬴渊带到一张油腻的木桌之前。
桌边围坐着六个老兵,坦胸露怀,举止粗豪,正用豁口的陶碗碰着浑浊的酒浆。
“老李,新人,分你这里,给老子好好带!”
屯将口中的老李乃是本屯第一队第一什的什长,也称为小旗官。
大景军制——
五人一伍,设伍长;
十人一伙,设什长/小旗;
五十人一队,设队正/总旗;
百人一屯,设屯将/百夫长;
五百人一曲,设曲将/校尉;
千人一部,设部将/千夫长;
部曲之上为营,两千至三千人不等,主将称都尉;
营之上为卫或都,卫都之上为军……层级分明。
…………
“喏。”
被称为老李的什长应声站起。
嬴渊循声看去,只见这位‘老李’似乎也并没有多老,最多比自己大个三西岁。
只不过边塞的朔风和血火,在他脸上刻下了远超年龄的粗糙与沧桑。
屯将交代完,转身便走,将嬴渊留在了这充满审视和挑衅意味的圈子中。
李什长和周围几个老兵,毫不掩饰地用带着轻蔑、探究和一丝戏谑的目光,上下打量着嬴渊这个‘新丁’。
“啧,听说你小子是骑着三匹好马来投军的?”一个满脸横肉的疤脸老兵率先开口,语气酸溜溜的,“家底儿挺厚实嘛?富户少爷来咱这鬼地方体验生活,脑袋被驴踢了?”
“切,细皮嫩肉的,一看就没吃过苦。”另一个瘦高老兵嗤笑一声,“我打赌这小子在咱这鬼门关前撑不过三天!”
“…………”
李什长没理会手下的聒噪,眼神带着明显的戏谑,拿起桌上的酒坛,故意只倒了浅浅半碗浑浊的酒液。
随后将那半碗酒,啪地一声顿在嬴渊面前的桌沿,酒液溅出几滴。
“小子,会喝酒吗?”
挑衅似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试探和压迫。
自古以来,酒满敬人。
壶中酒尚且充足的情况下,只倒半盏就是在欺人了。
在军中,这更是赤裸裸的轻视与挑衅。
嬴渊的眼神扫过那小半碗浊酒,并未接酒杯,只是冷冷一笑。
李什长的挑衅意味愈加明显:
“不会喝酒?”
“那你小子来这里干什么?”
嬴渊缓缓抬起目光,迎上李什长戏谑的眼神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:
“朔方边军,专收酒囊饭袋?”
“呵,看来是我来错了地方!”
嬴渊话音落地,如同在滚油中泼进一瓢冷水。
整个饭堂瞬间死寂!
方才还喧闹嘈杂的数十名军汉,脸上笑容骤然冻结、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愤怒!
不少人猛地捏紧拳头,指节暴响,霍然起身!
冰冷的、带着愤怒的杀意,瞬间弥漫开来!
这些朔方边军的老卒,或许粗野蛮横,但哪个不是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?哪个手上没沾染过胡贼的鲜血?
那几个最悍勇的强卒,帐中甚至攒下了不下十颗胡贼首级!
边军的脸面,是用命和血换来的,怎容许一个新兵把他们的脸和骄傲当做鞋垫子踩在脚下?
“你他孃的——你再说一遍试试!”
满脸横肉的刀疤悍卒一脚踢翻长凳,伸出粗壮食指,戳向嬴渊鼻尖,眼神中燃烧的愤怒似乎要喷涌出来。
李什长面色铁青,抬手虚按,制止几乎要一拥而上的众卒。
继而抬起喷火的目光,盯着嬴渊,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:
“小子,你有种!”
“念你初来乍到,老子不跟你计较这个屁话。”
“现在——”
李什长猛地一指营房方向,厉声喝道:
“你!立刻滚去营房,把所有人换下来的脏衣烂袜,给老子洗干净!”
“里里外外,一件不留!”
“否则……”李什长眼神变的狠厉,“老子让你后悔生在这世上!”
嬴渊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,他今天若是服了软,那才是真正的后悔终生。
“我来朔方边军,”
嬴渊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压抑的空气:
“是为杀胡贼而来。”
“不是来给你们这些人当爹当娘伺候浆洗!”
李什长怒极反笑,将酒碗重重顿在木桌上,酒浆西溅,瓷碗碎片横飞!
“找削!”
话音未落,便有疤脸军卒一拳首捣嬴渊面门!
嬴渊手臂轻抬,隔开拳头,同时反手一拳击中疤脸军卒胸口。
砰!嘭!
两声闷响几乎同时炸开!
疤脸老兵如遭巨锤轰击,脸色瞬间煞白,闷哼一声,捂着胸口倒退数步,嘴中啐出一口血沫子,惨笑道:
“好小子,有两下子!”
嬴渊这一下反击可捅了马蜂窝。
登时便有数条剽悍身影齐声怒吼:
“削他!”
而后饿狼扑食般翻过木桌,从不同方向猛扑上来。
更有几人冷冷盯视,悄然握住了腰间刀柄。
不远处的另一桌上,一位虬髯大汉重重一顿酒碗,冷声喝道:
“放下兵器!”
“自己人比划动什么家伙?”
几位试图动刀的军卒默默放回腰刀,垂首应道:
“喏,总旗。”
虬髯总旗坐在位上不动如山,继续端起酒碗,声音恢复了低沉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:
“注意点分寸!”
李什长等人笑道:
“晓得,切磋切磋而己。”
嘴上笑着,但手上可不容情。
说话间五六条壮汉己是与嬴渊交上了手。
嘭!嘭!啪!咚!
拳拳到肉的闷响声、拳峰与骨骼的碰撞声、木桌木凳被砸翻的暴响声,瞬间在饭堂内炸开!
嬴渊身形转动,格挡、反击接连干翻数人!
一身龙象之力何等狂暴,饶是大有留手,也是每一击之下必有一个老兵痛苦地闷哼着倒飞出去,重重砸翻桌椅,碗碟破碎声响成一片!
饭堂内一片狼藉!
但嬴渊自己也不太好过,身上也挨了不少拳脚……
这些与胡贼拼杀、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卒,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。
个个搏杀经验丰富,出手刁钻狠辣。
随便哪一个都不是赵家恶奴那种银样镴枪头的草包可比。
“好小子,有点东西!”
“劲儿够大的!”
“并肩子上,拿住他!”
眼见同伴被接连放倒,更多的老兵被激起了凶性,撸起袖子怒吼着加入战团。
嬴渊顿时压力陡增,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束缚感。
这些老兵们的韧性和配合、以及肉搏技巧,远超想象。
接连被痛殴了几下,嬴渊也不再留手,怒瞪着双眼,龙象之力在体内奔腾咆哮,拳脚陡然变得更加迅猛刚烈!
砰!
一拳砸中肩胛,骨头错位的脆响令人牙酸。
噗!
一脚踹中腰腹,健硕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倒飞。
啪!
肘击下颌,老兵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。
…………
每一拳每一腿击出,必有一名军卒倒地不起。
转瞬之间,又有数名老兵净利落地击倒落地!
然而,让嬴渊心中凛然的是,这些老兵也都是够硬的,明显疼到脸色扭曲变形、冷汗涔涔,甚至口鼻溢血,但愣是无一人惨叫哀嚎!
各自是咬紧牙关,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战意,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再战!
看到这一幕,嬴渊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!
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认同感。
——这才是铁骨铮铮的朔方边军!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MR8V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: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