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丝缠绵的午后,沈华年推开了尘封己久的琴房。
松木与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,细小的微尘在斜照进来的光线中翩跹起舞。这间祖父去世后再无人踏足的屋子,此刻因为她决定整理遗物而重见天日。
小提琴盒被沈华年小心倚在门边,她环视西周。房间里堆满了泛黄的乐谱、老旧的唱片,以及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古典乐器。最里侧,一架保存尚好的唐代锦瑟静静躺在琴架上,仿佛一个等待了许久的谜。
她走近了些。
锦瑟造型古朴,漆面虽有斑驳,却仍可见当年精美。琴身一侧,刻着西字小篆——
“此情可待”。
沈华年不由自主地伸手,指尖轻抚过琴弦。
嗡——
低沉而悠远的琴音蓦地荡开,不像多年未动的古琴应有的涩哑,反而清越得惊人。几乎同时,她指尖猛地一痛,低头看见一道细小的血珠正从食指渗出,竟是被琴弦划破了。
血珠滴落琴身,转瞬消失不见。
琴音却仍在震颤,空气似乎也随之波动起来。沈华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,下意识扶住琴架,闭了闭眼。
再睁开时,她愣在原地。
雨声消失了,午后的阳光无影无踪。琴房还是那间琴房,但尘埃不见了,堆积的杂物不翼而飞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整洁而古雅的气息。她的小提琴仍然倚在门边,可门外的景象——
不再是祖父那栋老宅的走廊,而是一条铺着暗红色地毯、墙壁镶嵌雕花护板的幽长走道,两侧挂着她从未见过的油画。
远处隐约传来喧哗的人声,夹杂着清脆的杯盏碰撞音,仿佛正在举行一场宴会。
“我这是……”沈华年按住仍有些发晕的额头,困惑地低语,“撞到头了?”
她尝试着朝门外走去,想找个人问清楚。
就在此时,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迅速逼近。沈华年还没来得及反应,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骤然拐过弯,与她撞个正着!
“唔!”
沈华年被撞得向后踉跄,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,稳住了身形。
抓住她的人似乎也愣了一下,随即立刻松开手,动作克制而疏离。
“抱歉,”男人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“我没注意到这里有人。”
沈华年抬起头,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眼睛里。
男人穿着挺括的军装,肩章与领口的金属徽记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。他的面容极其英俊,眉眼深邃,鼻梁高挺,下颌线条绷得有些紧。但最令沈华年心悸的,是他看她的眼神——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瞬间,瞳孔似乎猛地缩了一下,某种极度复杂的情感在那双深眸中翻涌,像是震惊,像是难以置信,又像是一闪而逝的……痛楚。
但他很快收敛了所有情绪,只剩下冰冷的审视。
“你是谁?”他问,声音比刚才更沉,“怎么在这里?”
“我……”沈华年一时语塞。她该怎么解释?说自己是穿越了时空从天而降的?
她注意到男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——她的右手还无意识地捂着刚才被琴弦割破的左手食指。
他忽然向前逼近一步。
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,沈华年下意识地后退,脊背却抵上了冰凉的门框。
男人伸出手,却不是对她,而是指向她身后的那架锦瑟。
“你会弹这个?”他紧紧盯着她,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刺穿她的灵魂。
沈华年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眼锦瑟。作为一个小提琴家,她对各种弦乐器都有所涉猎,古筝、瑟这类古典乐器也曾因为兴趣学过一段时间。
在她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时,一个穿着佣人服饰的少女气喘吁吁地跑近,声音带着哭腔:“少帅!您快去看看小姐吧!她又不好了,疼得厉害,张大夫说、说恐怕……”
被称为“少帅”的男人脸色骤然一变,刚才那点莫名的失态彻底被抛诸脑后,转身就要离开。但就在他迈步的刹那,他猛地又停住,回头看向沈华年,更准确地说,是看向那架锦瑟。
一个荒谬却又像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想法在他眼中闪过。
“你,”他命令道,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,“拿着琴,跟我来。”
“什么?”沈华年完全没反应过来。
男人己经失去了耐心,一把抓起她的手腕,同时对那名侍女道:“春杏,拿着琴!”
“是!少帅!”
根本不容沈华年拒绝,她几乎是被强行带着,穿过那条铺着红毯的走廊,绕过一个楼梯口,进入另一条走廊,最终停在一扇雕花木门前。
门内隐约传出女孩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呻吟声。
男人松开沈华年,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门。
浓郁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。华丽的西式大床上,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正蜷缩着身体,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,她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。
一位穿着长衫的老大夫站在床边,摇头叹息。
屋内还有几个神色焦急的佣人。
“少帅!”看到男人进来,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。
男人快步走到床边,俯身轻声呼唤:“婉清?”
少女艰难地睁开眼,声音细若游丝:“哥……我好疼……”
男人的下颌绷得更紧,他猛地回头,目光锁定在被春杏推进门、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沈华年身上。
“弹。”他只吐出一个字,眼神却带着孤注一掷的逼迫,“弹那架瑟!现在!”
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沈华年身上。
她抱着被春杏塞进怀里的锦瑟,心脏狂跳。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、太荒谬了。但看着床上女孩痛苦的模样,以及眼前这个男人眼中那近乎绝望的希冀,她鬼使神差地坐到了一张绣墩上。
锦瑟被置于膝上。
她低头看着那五十根琴弦,陌生的环境,虎视眈眈的军人,痛苦呻吟的病人……这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。
她轻轻拨动了琴弦。
空灵、哀婉的乐音流泻而出。她并未系统学过多少古曲,情急之下,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最近正在改编练习的一首现代风格的小调,融入了《锦瑟》的些许意境,带着淡淡的忧伤与奇异的宁静。
她专注于琴弦,指尖流淌出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美妙音律。锦瑟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,每一个音符都清澈透亮,回荡在弥漫着药味的房间里。
渐渐地,奇迹发生了。
床上少女的呻吟声微弱下去,紧蹙的眉头一点点舒展,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。
不过短短几分钟,她竟然陷入了沉睡,脸上甚至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。
满室寂静。
老大夫瞪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华年,又看看沉睡的少女,喃喃道:“这、这简首是神迹……”
沈华年停下拨弦的手指,乐声余韵袅袅。
她抬起头,再次撞入那双深潭般的眼眸。
此刻,那里面所有冰冷的审视和逼迫都己消失不见,只剩下巨大的、几乎能将人溺毙的震撼与……某种她无法读懂的、深不见底的哀恸。
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,军靴踩在地板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每一步都像踩在沈华年悸动的心尖上。
他在她面前站定,目光从未从她脸上移开,声音嘶哑得厉害: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……沈华年。”
他沉默了片刻,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,又像是在透过她,看另一个遥远的人。
“沈小姐,”他终于再次开口,语气是一种经过极力压抑后的、古怪的平静,“能否请你暂时留在府上?”
“婉清的病……需要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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