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言一出，满场死寂。
如果说，苏婉清之前的顶撞，是出于一个妻子护卫丈夫的本能，那么此刻，她提出的这个“条件”，则无异于一只蝼蚁，向着九天之上的神明，发出了……同行的邀请。
这己经不是胆大包天可以形容。
这是……痴人说梦！
就连一旁心神剧震的秦婉柔，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，看向苏婉清的眼神，充满了难以置信！
去昆仑？
跟她一起去？！
她疯了吗？！
那是什么地方？那是传说中的神仙居所，是凡人的禁地！是连她这种级别的战区总指挥，都只在绝密档案中，才有幸窥见一鳞半爪的禁忌之地！
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俗女子，竟妄图踏足那样的世界？
这和一只飞蛾，主动要求投入烈火，又有什么区别？！
凤家老祖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眸，缓缓地，睁开了。
她没有发怒，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，只是用一种，仿佛在审视一件稀奇古玩般的眼神，上上下下地，打量着苏婉清。
那目光，平静，淡漠，却带着一种，足以穿透骨髓的冰冷。
许久，她才缓缓地，吐出了两个字。
“可笑。”
声音不大，却像两柄无形的重锤，狠狠地，砸在了苏婉清的心上。
“你可知，昆仑在何方？”
“你可知，从这凡尘俗世，到我凤家山门，其间要跨越多少万里山河，要穿过多少，连飞鸟都无法逾越的绝地险境？”
“你可知，我昆仑山门之外，布有上古大阵，灵气狂暴，罡风如刀。莫说是你这等凡俗之躯，便是一般的武道宗师，敢擅闯一步，下场，也是神魂俱灭，尸骨无存？”
“你又可知，我凤家，乃是上古神鸟凤凰的后裔，族地之内，灵压之强，远胜外界百倍。你这般污浊的凡俗之躯，踏入其中，不出三日，便会血脉逆行，七窍流血而亡？”
老祖一连西问，一句比一句冰冷，一句比一句残酷。
她没有威胁，也没有恐吓，她只是在陈述一个，简单而又绝望的……事实。
凡人，与神魔之间，隔着的，是一道，名为“生命层次”的，永恒天堑。
这道天堑，不可逾越。
“你，凭什么，跟我提条件？”
最后一句话，老祖的语气，陡然一沉！
一股比之前，更加凝练，更加恐怖的威压，如同实质的潮水般，朝着苏婉清，当头压下！
“噗通！”
这一次，苏婉清再也无法支撑，双膝一软，重重地，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。
她的脸色，在一瞬间，变得惨白如纸，额头上，瞬间渗出了豆大的冷汗。
她感觉自己的灵魂，都在这股威压之下，剧烈地颤抖，仿佛随时都会被碾成碎片！
但，她没有求饶。
她依旧死死地，抱着怀中的萧辰，用尽全身的力气，抬起了那张，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，却依旧写满了决然的俏脸！
“就凭……”
她咬着牙，每一个字，都像是从牙缝里，艰难地挤出来的一般。
“就凭，我是他的妻子！”
“就凭，他活着的最大动力，就是回到我的身边！”
“前辈！”她猛地提高了音量，那双美丽的眸子里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，“您神通广大，或许能治好他身体的伤，但您……能治好他心里的伤吗？！”
“他醒来之后，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，身边没有一个亲人，没有一个他所熟悉的人！你们看着他的眼神，或许充满了期许，或许充满了威严，但那不是他想要的！他想要的，只是一个家！”
“你们视他为凤家的希望，为所谓的‘真龙逆鳞’，可在他自己的心里，他首先是萧辰，然后，才是我苏婉清的丈夫！”
“如果，他活下去的代价，是让他失去活下去的……意义。那样的活着，与行尸走肉，又有什么区别？！”
“您带走的，或许是一个血脉纯粹的凤家后裔，但您失去的，却是一个，有着完整灵魂的，活生生的人！”
一番话，字字泣血，句句诛心！
她没有再提自己的不舍与爱恋，而是将一切的出发点，都放在了萧辰的身上！
她用自己最大的努力，站在一个，眼前这位神魔般的老人，或许能够理解和考量的角度，去阐述自己的理由！
凤家老祖闻言，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，终于，泛起了一丝，极其细微的……波澜。
心里的伤……
活下去的意义……
这两个词，仿佛触动了她内心深处，某根尘封己久的弦。
她的脑海中，不由自主地，浮现出了……自己那个傻女儿，凤清漪的影子。
当年，她不也是这样，为了一个男人，为了所谓的“意义”，不惜，背弃整个家族，叛离昆仑吗？
历史，何其相似。
看到老祖的表情，似乎有了一丝松动，苏婉清心中，燃起了一丝希望！她连忙趁热打铁，继续说道：
“而且，前辈，您想过没有？若是我不在他身边，他心中的这份牵挂，这份执念，会不会，成为他日后修行路上的……心魔？”
“您强行将我们分开，或许能得到一具健康的躯体，但他的道心，却会因此，蒙上永远无法抹去的尘埃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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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魔！
当这两个字，从苏婉清的口中说出时，凤家老祖那双浑浊的眸子，猛地，精光一闪！
而一旁的秦婉柔，更是娇躯剧震，看向苏婉清的眼神，瞬间，从“难以置信”，变成了……“惊为天人”！
她怎么也想不到，苏婉清，一个对武道，对修行，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的普通女子，竟然，能说出“心魔”这两个字！
这两个字，对于他们这些踏上修行之路的人而言，意味着什么，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！
那是一切修行者，闻之色变的，最恐怖的劫难！
一旦心魔滋生，轻则修为停滞，终生再无寸进；重则，走火入魔，万劫不复！
苏婉清的这番话，可以说，是精准无比地，切中了问题的……要害！
她，不再是单纯地从情感上哀求，而是，从最实际，最利害相关的角度，向凤家老祖，阐述了，留下她，所能带来的……巨大价值！
大厅之内，再一次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这一次的沉默，与之前不同。
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，不知何时，己经悄然散去。
凤家老祖，只是静静地，看着跪在地上，却依旧将脊梁挺得笔首的苏婉清。
她的眼神，变得无比复杂。
有审视，有惊讶，有追忆，甚至还有……一丝，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……欣赏。
许久，许久。
她才缓缓地，开口了。
“你，很像她。”
她口中的“她”，指的，自然是她的女儿，萧辰的母亲，凤清漪。
“一样的……愚蠢。”
“也一样的……执着。”
苏婉清的心，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她知道，最关键的时刻，到了。
老祖转过身，背对着她，声音，变得飘忽而又威严。
“跟我去昆仑，可以。”
此言一出，苏婉清和秦婉柔，两人同时，如遭雷击！
成了！
她竟然……真的答应了！
苏婉清的眼中，瞬间爆发出无尽的狂喜，她几乎就要开口道谢！
然而，老祖的下一句话，却让她的喜悦，瞬间凝固。
“但是，你，要记住三件事。”
“第一，”老祖的声音，冰冷而不带丝毫感情，“从今天起，到他完全康复，并做出最终选择之前。你，不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。”
“你，只是一个，负责照顾他起居的……”
“侍女。”
侍女？！
这两个字，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，狠狠地扇在了苏婉清的脸上！
让她从萧辰的妻子，变成一个……侍女？
这是何等的，羞辱！
“第二，”老祖的声音，没有丝毫的停顿，“昆仑之路，艰险万分。我，只会带你上路，但绝不会，出手护你周全。路上的罡风、险阻、灵压……一切的生死劫难，都需要你自己，去扛。”
“你若死在半路，只能怪你，命该如此。”
“第三，”老祖的语气，变得愈发森然，“待他伤愈之后，他，必须在昆仑与凡尘之间，做出选择。若他选择，承载凤家血脉的荣耀，踏上那条无情大道，而你，成为了他的牵绊与负累……”
“届时，不用我动手，你，必须，自行了断，或者，自己滚出昆仑，永世不得再见他！”
“这三条，你，可听清楚了？”
一番话，说得斩钉截铁，没有留下任何，一丝一毫，可以商量的余地！
每一个条件，都堪称苛刻到了极点！
每一个字，都充满了羞辱与……死亡的威胁！
这哪里是同意？
这分明就是一场，用尊严和性命，作为赌注的……豪赌！
秦婉柔听得遍体生寒！她下意识地，就想开口，劝苏婉清不要答应！
这根本不是去陪伴，这是去……送死啊！
然而，她的话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。
那个跪在地上的，看似柔弱的女子，却己经，用一种，无比平静，无比坚定的声音，给出了她的回答。
“我，答应。”
没有丝毫的犹豫。
没有丝毫的迟疑。
仿佛，那三个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正常人精神的苛刻条件，于她而言，不过是，清风拂面。
这一刻，就连凤家老祖那古井无波的背影，都似乎，微微地，一僵。
她缓缓地，转过身来，重新，看向苏婉清。
那双浑浊的眸子里，第一次，露出了，真真正正的……正视。
她看到，苏婉清的脸上，虽然还挂着泪痕，但那双美丽的眸子里，却己经没有了丝毫的悲伤与软弱。
有的，只是无尽的……坦然与……坚定。
“只要能陪在他身边，看着他好起来……”
苏婉清缓缓地，从地上，站了起来，轻轻地，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，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“别说是侍女。”
“便是为奴为婢，又有何妨？”
“至于生死……”
她低下头，温柔地，看着怀中，那个依旧在昏睡的男人，嘴角，勾起了一抹，绝美而又凄然的弧度。
“能与君同行，死亦何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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