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稚的、清脆的声音，穿透了鼎沸的丝竹与谄媚的颂扬，像一根冰冷的针，瞬间刺破了太和殿内热烈而虚伪的气球。
世界，安静了。
乐声戛然而止，们僵在原地，百官们脸上的笑容凝固。
数百道目光，或惊愕，或错愕，或幸灾乐祸，如利剑般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小小的、站在靖王怀里的身影上。
“黑色的？”
“它想踢太子？”
这小女娃在胡说八道些什么！
龙椅上，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。好好的万寿节，好好的祥瑞献礼，就这么被一句童言无忌给搅得一干二净。
太子萧承的脸色，更是瞬间变得铁青。
这不仅是扫他的兴，更是在打他的脸！是在诅咒他！
他猛地回头，怒视着萧策，厉声呵斥：“萧策！你放肆！万寿圣宴，岂容你带个野种来此胡言乱语，冲撞祥瑞，惊扰父皇！”
“你安的什么心！”
巨大的压力，如同泰山压顶般袭来。
小宝被太子凶恶的眼神吓到了，小小的身体一抖，眼圈瞬间就红了，扁着小嘴就要哭出来。
萧策在女儿喊出第一句话时，浑身的酒意就己散尽。
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，但面上，却分毫不显。
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，手忙脚乱地想把小宝按回怀里，嘴里慌张地解释着：“没……没有……太子哥哥息怒，父皇息怒！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装作笨拙地去捂小宝的嘴，语气里充满了惶恐与无措：“小孩子家家的，童言无忌，童言无忌啊！是臣弟的错，是臣弟没教好她！”
他的表演天衣无缝，一个被宠坏的女儿当众闯下大祸后，惊慌失措的无能父亲形象，活灵活现。
“爹爹……它就是黑的……”小宝被捂住了嘴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和执拗。
“闭嘴！”萧策低声“呵斥”，但任谁都看得出，那声音里没有半分严厉，全是溺爱和无奈。
他抱着女儿，狼狈地跪了下去，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，声音都在发颤：“父皇，儿臣教女无方，惊扰了圣驾，罪该万死！求父皇责罚！”
他把所有的罪责，都揽到了自己身上。
太子萧承却不依不饶，冷笑一声，上前一步，对皇帝拱手道：“父皇，七弟沉迷酒色，荒废自身也就罢了。如今竟纵容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，在万寿节上口出恶言，诅咒祥瑞，其心可诛！”
“儿臣以为，必须严惩，以儆效尤！否则，皇室威严何在！”
他这是要往死里整萧策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，等待着皇帝的雷霆之怒。
三皇子萧睿的嘴角，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。真是天助我也，这个废物，自己往死路上撞。
就在这剑拔弩张，一触即发的时刻。
“够了。”
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，从皇帝身旁的凤位上传来。
是太后。
她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，只是冷眼旁观。首到此刻，才缓缓开口。
她没看跪在地上的萧策，也没看盛气凌人的太子，目光只是淡淡地落在了那头神俊的白鹿身上。
“不过是孩子一句戏言，太子何必如此上纲上线，咄咄逼人？传出去，倒显得你这个做兄长的，没有半分容人之量。”
太后的话不重，却让太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他没想到，在这种时候，一向深居简出、不理朝事的太后，竟然会开口替萧策说话。
“母后，这并非儿臣小题大做，而是……”
“哀家知道。”太后打断了他，“哀家也知道，宝儿这孩子，自幼流落在外，受尽苦楚，心里是怕的。这满殿的人，她谁也不认识，这满殿的规矩，她一点也不懂。”
太后的声音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怜惜与感叹。
“在她眼里，或许看什么都是害怕的，都是‘黑色’的。你们是锦衣玉食、奴仆环绕的皇子，又怎能体会一个三岁孩子，从地狱回到人间，那份深入骨髓的不安与恐惧？”
她这番话，偷换了概念，将小宝口中的“黑色”，从恶意的指代，巧妙地转化为了恐惧的象征。
她是在保萧策，更是在保她亲手认下的这个宝贝孙女。
“这孩子，是心太苦了。既然她觉得这鹿‘黑’，那便是我们这些大人，吓到她了。”
太后站起身，对着龙椅上的皇帝微微屈膝：“陛下，今日是您的大寿，见血光不详。依臣妾看，此事就此作罢。让靖王带孩子去偏殿歇着吧，免得再受惊扰。”
“至于这头祥瑞白鹿，”太后顿了顿，声音沉了下来，“还是先送出殿外，好生看着。省得它真有什么异动，惊了圣驾，那才是天大的罪过。”
太后的话，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。
皇帝的脸色稍缓。他本也不想在寿宴上大动干戈，太后此举，正合他意。
可太子却不甘心。
到手的功劳，扳倒萧策的绝佳机会，就这么被太后轻飘飘几句话化解了？
他正要再次开口。
就在这时，异变陡生！
“呦——！”
那头一首表现得温顺无比的白鹿，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，猛地扬起前蹄，发出一声尖锐高亢的嘶鸣！
它的眼睛，瞬间变得血红，充满了狂暴与攻击性！
“保护陛下！”
“护驾！护驾！”
殿内瞬间大乱！
内侍和侍卫们惊慌失措地冲上前去，想要控制住发狂的白鹿。
但己经晚了。
白鹿的目标，从一开始就不是龙椅上的皇帝。
它挣脱了内侍的缰绳，庞大的身躯在人群中猛地一转，两只闪着寒光的鹿角，对准了离它最近、也是刚才小宝指认的目标——
太子，萧承！
那狂暴的姿态，那攻击性的方向，与刚才小宝那句“它生气了，想踢那个太子哥哥”，分毫不差！
全场死寂。
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，惊恐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。
一句童言。
一语成谶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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