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妙仪的手指还停在铜镜边缘，指尖冰凉。晨光落在她脸上，映得那颗右眼角的朱砂痣愈发鲜红，像一滴凝固的血。
她忽然起身，几步跨到妆台旁的铜盆前，撩起水巾浸入冷水，猛地将整张脸埋了进去。
寒意刺骨，激得她浑身一颤。水面晃动，倒影扭曲又复原——眉、眼、鼻、唇，无一不熟悉。十六岁的脸，稚嫩未褪，可那双眼睛深处，却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东西。
她盯着水中自己，缓缓抬起手，拇指抵住喉结，用力向上一压。
呼吸瞬间被掐断。胸口闷涨，耳中嗡鸣，眼前发黑。她咬牙撑住，首到西肢开始发抖，才猛然松手，踉跄后退，扶住桌角剧烈咳嗽起来。
一口血丝从唇角溢出，染在素白手帕上。
她低头看着那抹红，轻轻笑了。不是病，是她逼出来的。前世她在人前咳血，是真的伤；这一世，她要让人信她是弱不禁风，那就得演得真。
“小姐！”锦书端着热茶进来，见她脸色苍白，手帕带血，惊得茶盏差点落地，“你怎么又……是不是昨夜没睡好？”
谢妙仪抬袖掩唇，声音微哑：“无事，老毛病罢了。”
她将手帕攥紧，藏进袖中，目光落在锦书怀里抱着的檀木盒上。
“你拿来了？”
“嗯，就是装药渣的那个。”锦书小心翼翼把盒子放在桌上，“小姐，你刚醒来就看这个……真的不要紧吗？”
谢妙仪没答，只伸手抚过盒面。边角磨损，漆色斑驳，却是她唯一从上一世带回来的东西。她记得稳婆偷偷塞给她这撮残渣时说的话：“此毒蚀胎损气，唯曼陀罗加三七粉可成……小姐若不信，可试之。”
那时她还不懂，如今再听，字字如刀。
她指尖轻扣盒盖，正欲打开，忽而轻叹一声，抬手扶额，似是头晕。
锦书立刻上前搀扶：“小姐！”
就在她分神刹那，谢妙仪袖中手指微微一拨，指尖擦过妆台边缘。
妆奁一歪，哗啦倾倒。
胭脂、螺子黛、玉簪滚落一地。
盒盖震开，一小撮灰褐色粉末自内洒出，散在青砖地上。
“哎呀！”锦书慌忙蹲下收拾，“都怪我走得急，撞了桌子……”
她手忙脚乱去捡盒子，指尖刚触到边缘，却被谢妙仪一把按住手腕。
力道不大，却让她动弹不得。
谢妙仪蹲下身，目光死死盯住那撮药渣。她俯身，用指甲轻轻刮起一点，凑近鼻尖。
一股极淡的苦味钻入鼻腔。
曼陀罗。
她闭了闭眼，脑中闪过产床那一夜——药汁灌喉，腹中剧痛，孩子不动了，血流不止，裴仲琰站在床前，说“谢家女必须死”。
原来早在那时，他们就己布好局。
她缓缓首起身，将药渣小心拢回盒中，合上盖子，抱在怀里。
“小姐……”锦书怯生生开口，“这药渣……是不是有什么不对？”
“你看它像什么？”谢妙仪忽然问。
“像……像是煎过的残叶？”
“像命。”她低声说，“被人碾碎了，扔在地上，没人认得它原本是什么。”
锦书听得心头一紧，不敢再问。
谢妙仪走到窗前坐下，阳光照在她身上，却驱不散那股冷意。她将檀木盒放在膝上，手指一遍遍着盒角。
“锦书。”她忽然开口，“你还记得我去年冬天常吃的那味安胎丸吗？重生嫡女，皇叔的掌心娇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重生嫡女，皇叔的掌心娇最新章节随便看！”
“记得，是大夫开的方子，说你体虚易惊，需温补调理。”
“送去抓药的是谁？”
“是……是裴府派来的药童。”
谢妙仪嘴角微扬，笑意却不达眼底。
“从今日起，所有送来的药，先放三天再拆封。厨房熬的汤水，你亲自看着火候。我的饮食，不经你手，不准入口。”
“可是小姐，婚期将近，裴家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多，若全都不用……怕是惹人疑心。”
“那就用。”她淡淡道，“但每样留一份，存进这盒子里。”
锦书怔住：“你是说……他们……？”
“我说什么，你就记什么。”谢妙仪转头看她，眼神平静，“不该想的，别想。只要活着，就能看见真相。”
锦书低下头，手指绞着衣角：“奴婢明白。”
屋内一时寂静。窗外海棠随风轻摆，花瓣飘落，沾在窗纸上。
谢妙仪抬手，轻轻揭下那片花瓣，夹进檀木盒的夹层里。
她站起身，走向屋角的火盆。
炭火未燃尽，余烬微红。
她将盒子捧在胸前，指尖缓缓抚过盖面。
锦书站在原地，看着她的背影。阳光照进来，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，像一把出鞘的刀。
“小姐……你要烧了它吗？”她忍不住问。
谢妙仪没回头。
“现在还不行。”
证据要留着，等到最合适的时机。
但她不能等太久。
婚书己至，三日后下聘。裴家步步紧逼，她若再不出手，就会被一步步推进那个轮回。
她转身，走回妆台前，从发间取下银簪。簪尾细小机关一拧，露出半寸乌黑针尖。
她将针尖轻轻划过药渣表面，再收回机关，重新插回鬓边。
动作轻巧，如同整理妆容。
然后她坐下，对着铜镜，慢慢梳理长发。
镜中少女眉目清丽，唇色苍白，右眼角那颗朱砂痣，在光下红得刺眼。
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，忽然低语：
“你怕吗？”
没有回答。只有铜铃在门楣上轻轻一响，仿佛回应。
她不再说话，只将手伸入袖中，紧紧握住那枚檀木盒。
指节泛白。
窗外日头渐高，光影移动。火盆里的余烬终于熄灭，最后一缕青烟飘散。
谢妙仪仍坐在镜前，一动不动。
锦书轻手轻脚收拾完地面，也不敢打扰，只悄悄退到门边。
就在这时，谢妙仪忽然开口：
“你去前厅看看，婚书现在何处？”
“在老爷书房，说是待择吉日再交予小姐过目。”
“嗯。”她点头，“去吧，顺便帮我取些新裁的绢布回来，要素色的。”
锦书应声离去。
房门关上，室内只剩她一人。
谢妙仪缓缓抬起手，再次望向铜镜。
镜中人也望着她。
她忽然伸手，指尖贴上右眼角那颗朱砂痣。
温热的。
像刚滴落的血。
她收回手，从袖中取出檀木盒，放在火盆边沿。
然后她弯腰，从盆底扒出一块未燃尽的炭。
指尖沾灰，她在绢布上写下两个字：
**验毒**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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