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公府前厅,气氛肃杀。
十余位身着统一青布褙子、头梳得一丝不苟的管事妈妈,分列两旁,垂手肃立。她们都是府里各院各处的头面人物,平日里独当一面,此刻却都眼观鼻、鼻观心,连呼吸声都听不见。
上首的主位上,端坐着一位身着秋香色缠枝莲纹样长裙的少女,正是沈家二姑娘,沈芷玉。
她生得与沈之月有三分相似,眉眼清丽,气质出尘,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,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精明与傲气。此刻,她正端着一盏茶,姿态优雅地用杯盖撇着浮沫,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,仿佛只是在等候一场寻常的会面。
顾清宁一踏入厅门,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,审视、好奇、轻蔑、观望……不一而足。
“大嫂来了。”沈芷玉放下茶盏,率先起身,脸上笑容可掬,语气亲热得仿佛昨日与顾清宁说笑的不是沈芷兰,而是她,“妹妹知道大嫂初掌中馈,千头万绪,怕您忙不过来,便自作主张,将各院的管事妈妈都请了来,也好让大嫂一次认个全,听听各处的汇报,日后行事也方便些。”
这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显出了她协理家事的经验,又处处透着为顾清宁着想的“体贴”,将一场明晃晃的下马威,包装成了善解人意的援手。
顾清宁心中冷笑,面上却分毫不显。她走上前,在那空出的主位上坐下,仪态端方,气度沉稳,丝毫没有新妇的局促与慌乱。
“有劳二妹妹费心了。”她声音温软,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,“既是如此,那便开始吧。”
沈芷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,似乎没想到她竟如此镇定。她随即笑道:“好。那便从采买处的刘妈妈开始吧。”
一位身材微胖的刘妈妈立刻出列,将采买账目流水般报了一遍,条理清晰,数字精准。
顾清宁静静地听着,并不插话。
在她眼中,这位刘妈妈周身的气场是沉稳的土黄色,说明她为人老实本分,账目应当不会有假。
接下来,库房的孙妈妈、针线房的王妈妈、厨房的钱妈妈……一个接一个地上前回话。
顾清宁一边听,一边将每个人的面容、声音与她们身上不同颜色的“气”一一对应。
她发现,大部分管事妈妈的气都是平和的,只有少数几个,气色驳杂,或是带着一丝代表“贪婪”的浑浊灰色,或是带着一丝代表“心虚”的暗淡波动。
她不动声色,将这几个人暗暗记在了心里。
沈芷玉一首观察着她的反应,见她始终不发一言,只安静地听着,眼中的轻视之色愈发浓厚。
果然是个乡下来的草包,怕是连账目都听不懂,被这阵仗吓傻了吧。
待所有人都汇报完毕,厅内的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沈芷玉清了清嗓子,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,开口道:“大嫂,各处的常务大致便是如此。只是……眼下还有一件颇为棘手的急事,正要请您来定夺。”
来了。
顾清宁抬眸,看向她:“二妹妹请讲。”
沈芷玉叹了口气,道:“前日,库房的孙妈妈与针线房的王妈妈,为了一匹‘雨过天青’的贡品云锦,起了争执。孙妈妈说,那匹云锦己经按例拨给了针线房,有出库的记录为证。可王妈妈却坚称,自己从未收到过。那匹云锦是预备着给老夫人做寿袍用的,如今下落不明,两位妈妈各执一词,谁也不肯相让。妹妹愚钝,查了两日也毫无头绪,正不知该如何是好。”
她说完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顾清宁身上。
这的确是个难题。
两位都是府里的老人,手下管着要害部门,无论处置了谁,都会得罪一大批人。而且贡品丢失,可大可小,若传出去,更是有损国公府的颜面。
沈芷玉将这个烫手山芋抛出来,分明是笃定了她一个新妇,绝无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,妥善解决此事。
只见库房的孙妈妈立刻上前一步,满脸委屈地哭诉:“请大少奶奶明察!那匹云锦,老奴是亲眼看着针线房的小丫头领走的,出库单上还有王妈妈的私印,绝作不得假!”
针线房的王妈妈也不甘示弱,立刻反驳:“胡说!我何时见过那匹云锦?我的印章前几日是不见了半日,但谁知是不是你监守自盗,偷了我的印章做假账!”
两人当着众人的面便争吵起来,厅内顿时乱作一团。
沈芷玉端坐着,看似在劝解,眼角眉梢却藏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,等着看顾清宁如何出丑。
然而,顾清宁却依旧平静。
她的目光,落在那争吵的二人身上。
在她眼中,库房孙妈妈周身的气场虽然激动,但颜色依旧是纯粹的,只是萦绕着一层灰色的“焦急之气”。
而针线房的王妈妈,她的气场却极为混乱。一层伪装出来的愤怒的红色之下,涌动着一股浑浊、闪烁不定的暗黄色气流。那是“谎言”与“心虚”的颜色。
答案,一目了然。
顾清宁心中有了计较,她轻轻拿起桌上的茶盏,用杯盖在杯沿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。
“磕。”
一声清脆的声响,不大,却瞬间让嘈杂的厅堂安静了下来。
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。
只见顾清宁放下茶盏,目光平静地扫过王妈妈,缓缓开口道:“王妈妈,你说你的印章丢了半日?”
王妈妈一愣,硬着头皮道:“是……是的。”
“是何时丢的,又是何时找回来的?”顾清宁追问。
“就……就是出库单上记录的那日下午,丢了约莫一个时辰,后来在我针线筐的夹层里找到了。”王妈妈眼神闪烁。
顾清宁点了点头,又转向孙妈妈:“孙妈妈,你说,是针线房的小丫头来领的料子?”
“是!是王妈妈手下最得力的绣女,春桃!”孙妈妈斩钉截铁地说道。
顾清宁的目光再次回到王妈妈身上,声音依旧温和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力:“王妈妈,针线房每日进出物料繁多,想必都有自己的记录簿子吧?可否将那日的记录拿来我瞧瞧?”
王妈妈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白了。
顾清宁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,继续说道:“另外,贡品云锦何等贵重,出库入库,都该有两人以上交接画押,这是府里的规矩。孙妈妈的出库单上,除了王妈妈的私印,可还有旁人的签字?”
孙妈妈一拍大腿:“有!还有我们库房的管事李二家的也签了字!”
“那便传李二家的和春桃来问话。”顾清宁淡淡地吩咐,随即看向面如死灰的王妈妈,语气缓和了下来,“王妈妈,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,为国公府操劳半生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有时候,人一念之差,走了错路,也是有的。只要肯回头,府里总会念着旧情,给个体面。”
她的话,点到为止,却像一把重锤,敲在了王妈妈的心上。
这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。
王妈妈的身体晃了晃,看着顾清宁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清澈眼眸,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。她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痛哭流涕:“大少奶奶饶命!是……是老奴一时糊涂!是老奴鬼迷了心窍!”
真相大白。
原来是王妈妈有个不成器的侄儿在外面欠了赌债,她一时情急,便动了歪心思,利用印章“丢失”的幌子,与针线房的春桃里应外合,将那匹云锦私藏了起来,准备倒卖出去。
满场皆惊。
谁也没想到,这个看似柔弱的新妇,三言两语之间,竟就破了这桩悬案!
沈芷玉脸上的笑容早己僵住,她怎么也想不通,顾清宁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,就精准地找到了问题的破绽。
顾清宁没有当众处置王妈妈,只是命人将她带下去看管,云锦即刻追回。一场风波,被她举重若轻地化解于无形。
她抬起眼,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管事妈妈,最后,落在了脸色青白交加的沈芷玉身上,温婉一笑。
“二妹妹,你看,这事……可处置妥当了?”
那一刻,再无人敢小觑这位从乡野而来的大少奶奶。
风波平息,顾清宁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临月轩。
她知道,今日之后,她在府中的地位才算是真正稳固了。
夜色渐深,她处理完手头最后的几本账目,习惯性地起身,想去看看沈之月是否己经安睡。
悄悄走进卧房,只见沈之月呼吸平稳,似乎己经睡熟了。
月光透过窗棂,洒在他俊美而苍白的脸上,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,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。
顾清宁站在床边,鬼使神差地,她凝神聚气,再次看向了他的身体。
自从那日挪走了房中所有带煞气的物件,他的气色每日都在好转,环绕在他周身的、代表生机的白色气团,也比之前浓郁了许多。
一切,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。
然而这一次,当顾清宁将注意力完全集中,试图看得更深、更清楚一些时,她忽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。
在那团温和的白色气团深处,在他的心脏位置,有一缕……若有若无的,细如发丝的黑线。
那黑线极其微弱,隐藏得极深,若非她今日心神合一,灵力比往日更盛,根本无法察觉。
它像一条蛰伏的毒蛇,又像一根扎入骨髓的毒刺,安静地盘踞在那里,与沈之月微弱的生命气息纠缠在一起,缓慢而坚定地,吸食着他的生机。
顾清宁的瞳孔骤然收缩,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。
她看得清清楚楚,那黑线绝非病气!
病气是灰败的、死寂的,而这黑线,却带着一种阴冷、恶毒、甚至……活着的意志!
这不是病。
这是……有人用极其高明歹毒的玄门手段,在他身上种下的……一道催命符!
顾清宁如坠冰窟,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。
沈之月的病,根本不是一场意外。
这是一场处心积虑、长达两年的……慢性谋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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